墨色的浓云蹂躏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天地寂静。
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着,将人的惊呼抛在身后,柔弱的花草早已战栗地臣服于地。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秦王朝殿堂之上,上至国君赢昭年,下至殿门外的侍者,脸上皆被一层寒霜所笼罩。
而大殿之中,大商皇朝的使臣还在喋喋不休……
“天玄大地,万族林立,我人族之所以能够立足中州,建立繁衍生息之乐土,靠的可不是仁义礼教,而是力压万族的实力和问鼎天下的修为……”
“中州四大皇朝,十九王朝,皆肩负一方扛鼎之责,皇子王孙若无强横实力,将来如何守护臣民?如何能够肩负起百姓安危之责?
是故,我大商皇帝作为中州之主,定下皇子争雄大比,中州诸皇族中,所有皇子王孙在年满十六周岁那年八月十五前往我大商皇城与天下皇子比试切磋。”
“秦朝王上,可有异议?”大商使臣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中州之主?四大皇朝?呵呵。”赢昭年心中一阵苦涩,最终却深深的叹了口气,放松了身体,靠在了龙椅上,缓缓道:“大秦不争!”
“那秦朝王上是对我大商皇帝的决定有异议喽?”大商使臣眉毛一挑。
“大胆!区区使臣也敢对我王上无礼。”大殿中一臣子暴喝一声。
使臣被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一跳,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丝深入骨髓的献媚讨好之色,不过,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秦朝,不是在大商,随即脸上又桀骜了几分。
“哼!我乃大商使臣,奉皇命,传圣谕,何罪之有?”
群臣虽愤,但是面对大商皇朝,却也只能无奈叹息!
赢昭年一手紧握龙椅扶手,青筋暴露,但看了一眼左手边正襟危坐,身体单薄的少年,声音却不由得一轻,淡然道:“我朝皇子赢乾资质愚钝,至今未能筑基,明年皇子大比甘愿认输,弃赛!”
“资质愚钝?呵呵,天下谁人不知秦朝皇子赢乾乃你大秦千年来唯一传承不败圣皇血脉的炎黄之体,五岁练气,八岁便能吸纳天地本源,十岁便已经开始筑基,今年十五岁,已经筑基五年,难道还未筑基成功?王上以为我大商皇帝听了此言,会作何感想?”使臣眼中难以掩饰的讥讽。
“嘭!”赢昭年握住的纯金龙椅扶手在其手下被捏变了形。
“有谁会比他更清楚为什么!”这一声质问,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废尽了赢昭年的力气。
但是,这一声斩钉截铁的质问,声音极小,也只有坐在龙椅一旁的赢乾听到。
赢乾一直静静的旁观着,此时,却猛然看向了自己的父皇。心中一震:“难道我不能筑基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然而,赢昭年感受到赢乾的目光,神色有些闪躲,故意不与其对视。
就在大殿上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坐于大殿左侧首位一直装睡的秦雄突然睁开了眼,一脸和气道:“王上息怒,圣使稍安勿躁。圣使有所不知,我朝皇子殿下确实还未筑基成功,如今除了能够感应天地本源玄气外,与凡俗无异,甚至更显孱弱。”
这句话虽是实情,但是听在赢乾耳朵里,却尤为刺耳。
他紧握着双手,任由指甲深陷在肉里。
“哦?这…既然镇安候这么说了,那本使当然不会怀疑,只不过,侯爷可知这是为何啊?我也好回禀皇命。”使臣看向秦雄的目光温和了很多,多了一份讨好。
这一个细微的态度变化,在大殿中引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站在左边秦雄身后的诸位大臣,神情一振,眼中多了几分欣喜。
站在右边的诸位大臣,眼中却是一片落寞。
一个外国使臣,对侯爷的态度比对国君的都要恭敬!
这已经不是礼节问题了,这是**裸的羞辱。
赢乾心中盛怒,然而,看向父王,却发现父王一脸漠然,恍若未觉一般!
“父王,这都是因为我吗?是我让你看不到希望?再没有了争雄之心?”赢乾心中黯然,自从自己十岁开始筑基,却发现任凭玄气如何充盈的流转,始终无法引导玄气洗涤血肉后,父王便一天天的消沉了下来。
“至于殿下为何不能筑基,老臣也不知晓。”秦雄佯装怜惜的看了一眼上座的赢乾,摇头叹息。
“厮…那我该如何回禀我皇才是啊?凡事总该有个缘由,莫非……莫非你们那位天才殿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惹怒了神灵?”使臣自言自语,煞有介事道。
“住口!砰。”随着赢昭年一声怒喝,他手下的龙椅扶手彻底被捏成了粉碎。
“宵小鼠辈,若再敢辱我皇儿,当场斩你!”赢昭年面色冰冷,背后一股磅礴的黄色气浪浮现。
赢乾心中一阵暖流,父王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时,都没有如此暴怒,却在自己被侮辱时,不惧大商皇朝之威,尽显父爱如山。但是,这更加让他惭愧,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由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看着父王威严的面容,仿佛看见了五年前那个满怀希望的他。
“王上息怒。圣使慎言!”秦雄赶紧上前。
使臣不由自主的往秦雄身后挪了挪,声音低了许多道:“那我便回禀我皇,秦朝不参与中州皇子争雄,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负责!告辞。”
秦雄忙道:“圣使且慢。”
“王上,先不论其他,就说我人族在这茫茫天玄大陆上立足,那也秉承的是强者为尊,正如圣使所言,一国之君,若无绝顶实力,如何能够服众,如何能够给百姓安全感?
特别是我们如今偏居在这中州与东荒蛮兽横行的边境。所以,老臣以为大商皇帝此举甚好,我大秦王朝理当响应,否则我大秦百姓还以为皇子无能,势必人心惶惶。”
赢昭年坐在龙椅上一阵苦笑,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遥远的荒古年间,妖族和灵族依靠天赋血脉,逞威世间,而弱小人族沦为食物,只能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荒古末年,少数人族大能不知如何寻到了修炼之法,渐渐成长起来,有了自保之能,所有人族便聚集在了大能身边,寻求庇护,由此,人族的部落便渐渐成型。
而如今的皇朝王城也都是那些昔日的强者部落发展而来。
强者为尊,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法则!
没有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成为领袖的。
但是,赢乾已经筑基五年了,都不能筑基成功,难道还指望明年八月十五这一年半的时间有什么奇迹?
中州诸皇朝王城的后代,哪个不是强者血脉?哪个不是一代天骄?
十六岁!肯定都已经筑基三层圆满,能够以玄气附于身体,甚至有的或许都已经筑基六层圆满,能够玄气近距离外放。
虽说没有炼化成真元的玄气,威力比真元差了很多,但是也绝对不是赢乾能够承受的。
况且,如今赢乾的身体,就连身体强壮些的凡人都不敌,让他去参加皇子争霸,无异于送死!
“罢了,既然不能成为强者守护一方,那就做一个凡人吧。断送祖宗基业的罪过,就由我来担吧。”这个声音已经在赢昭年脑海中响了五年了,而且越来越频繁。
“王上,老臣知道你担心赢乾殿下的安危,但是,我大秦王朝的百姓可都在看着呢。”秦雄见赢昭年神情低落,再进一步。
“王上,镇安候所言有理!”
“若连皇子比试都不敢参加,又如何敢面对侵犯国土的蛮兽歹人?”
“不能修行的凡人,难道还能继承王位吗?就算我们服,百姓可服?”
“如此皇子,岂不是让各大皇朝王城取笑?”
……
顿时,秦雄身后群臣纷纷进言。
赢乾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那一句句激烈的话语,心如刀绞!
“这些人都是这么的势力凉薄吗?好一个落井下石!”
十岁前,他们见到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天才”“天娇”“大秦的希望”……可以说,赢乾听过最多的称赞都是出自他们口中。
而如今,那同样的面容,那同样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最伤人的话。
然而,他们说的又都是实情,无法反驳。
赢乾脸上肌肉不停的抽搐,但是感觉到父王怜爱的目光后,竟然完全压制住了内心的悲痛,迎上赢昭年的目光,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放佛大殿下那些人说的话,都与他无关一般。
赢昭年内心苦涩,已经后悔今日让赢乾来朝堂了。
“哼!你们是何居心?殿下不能筑基,让他去参加争霸,岂不是送死?”在赢乾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一声怒喝响起。
“我大秦王朝沦落至此,还不是那些皇朝害的?况且现在我们都已经被驱至此地,从今以后,就算往东荒蛮荒之地发展也行,脱离中州便是,凭什么听他们的?”
“殿下不能筑基又如何?就算殿下是一介凡人,我王大海也誓死追随,胆敢侵犯大秦王朝的蛮兽歹人,我来平!”
“能够追随至此的大秦百姓,那都是我们大秦王朝的忠实子民,殿下的贤明在百姓中可是有口皆碑的。”
随着那一声怒喝,大殿右边几人义愤填膺的喊道。
赢乾看着那几人的脸,那几人都是平日最严厉的人,似乎十岁前都没有称赞过他。
不过,在稍稍欣慰了片刻后,一股更大的自责让其如坠冰窟。
这是辜负了别人期望的罪过感!
若是期待之人是宵小之辈,辜负就辜负了。
但,若期待之人是正值之辈,甚至是亲近之人,那这种辜负,便是深深的罪孽!
他好恨!恨自己不能修行,恨自己不能成为强者,恨自己辜负了父王母后的厚望,恨自己辜负了臣子百姓的期待。
正在这时,秦雄转身笑对众人道:“诸位,老臣怎会让殿下去送死?老臣可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若论对殿下的感情,我比你们都深!”
“那你意欲何为?”
“王上,为了大秦的万年基业,为了大秦的万万百姓,为了殿下的性命,老臣斗胆进言,还望王上恕罪!”秦雄突然庄重起来,拜倒在地。
赢昭年冷笑一声,随手一挥道:“恕你无罪!”
“谢王上!王上,皇子争雄,其意义非常,我大秦不能不参加,但是,切磋比试,刀剑无眼,殿下孱弱,却是万万去不得,所以,老臣斗胆,想要犬子代替殿下去参加比试,哪怕战死,也算是为国捐躯,也不会堕了大秦铮铮铁骨。更何况,犬子秦啸虽然资质不及殿下,但十二岁练气圆满,开始筑基,如今也已经筑基三层,离筑基三层圆满,也就是临门一脚,明年争雄之日,有望再上一层楼!”
秦雄这一番话显然是早已烂熟于心,一气呵成!
静!落针可闻。
代替皇子参赛!
这句话在天玄大陆意外着什么?那是堂而皇之,名正言顺的夺权啊!
在中州,任何一个皇朝王城,有人胆敢说出这句话,那都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这里是大秦,这里是一个威严不再的大秦。
赢昭年脸色铁青,对于秦雄的心思,他怎会不知道,包括这几年拉拢派系,结党营私,甚至在已经有大秦学馆的基础上,再私立镇安学馆,与大秦学馆抢夺优秀后辈。
然而,他知道赢乾的情况,也知道赢乾不能修行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的心早就已经接受嬴氏祖业断送在自己手上的结果了,所以对于秦雄那个天赋不差的儿子,还是有些期待的。
但是,他没想到秦雄竟然如此急迫,如此不忠,最可恨的是竟然勾结大商!
秦雄祖上追随嬴氏先祖有功,赐国姓,封侯拜相,千百年来位高权重,却是仍不知足。
本来赢昭年心灰意冷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秦雄,然而,近几年,秦雄对仇人的态度,却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
秦雄竟然将女儿送给了大秦皇朝的大仇,大商皇朝的大皇子做侍妾!
赢乾之前一直静静的坐着,哪怕心中再急迫,再悲愤,也没有逾矩。
然而,现在秦雄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甚至还有外国使臣的面,公然说出要代替自己身份的话,这种公然的藐视和挑衅,那是大秦王朝的奇耻大辱!
主动让位和被臣子夺位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自己这五年,身心所受的折磨已经麻木了,倒是没有什么。
但是,这对于一国之君,对于赢昭年,却是不得不以死告罪先祖的境地!就是死了,也不得入祖坟。
就在秦雄以为完全掌控局面,赢昭年不得不答应的时候,那个被众人都选择性忽视的单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明年八月十五,朝阳城,我,大秦皇子赢乾,准时参赛!”
“乾儿……”赢昭年急忙呵斥。
“父王,从小到大孩儿都依你,这一次,请让孩儿自己做决定吧!”赢乾面色平静。
“殿下!”大殿上刚刚力挺赢乾的几个臣子也欲阻止。
“几位叔伯有礼了。”赢乾先对着几人一礼,然后才神色庄重道:“苟一利一国一家一生一死一以,岂一因一祸一福一避一趋一之?我,赢乾,身为大秦皇子,辜负了太多,这一次,我愿一并偿还!”
“殿下!”几位老臣闻言,心中一阵刺痛,殿下这话是要以死明志啊。
赢昭年听着从自己孩儿口中说出的话,沉寂多年的热血,竟然有那么点蠢蠢欲动。
“这……”秦雄愣了半天,为了这次逼宫,他可是筹划了很久,甚至让自己的女儿在大商皇子面前说过多次。
一向温文尔雅,身体孱弱的赢乾怎么有胆子去跟筑基期皇子争雄?那是送死啊!
不过片刻后,秦雄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
“也罢,本来只想取而代之,如今怕是你嬴氏血脉都要断绝了吧!一年半,那就再等一年半又何妨?”
大商使臣看见秦雄又恢复的笑容,也放心下来,但是看着那赢乾,却是有些怨气,正准备告辞时,却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本使差点忘了一事,既然现在殿下已经确定了明年的皇子争雄,那么,自当知晓下我大商为争雄大会所设置的奖赏。”
闻言,整个大殿中,所有人都是一阵皱眉。
奖品?难道还奢望殿下获奖归来?
赢乾已经在赢昭年的示意下,离开了大殿。
然而,大商使臣的下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让赢昭年猛然起身,一身气血翻滚,黄色真元呼啸而出,座下黄金所铸龙椅应声四分五裂!
“此次争雄第一名,奖品:天门境界修行心法《炎黄真经》……”
“欺人太甚!”
《炎黄真经》乃嬴氏一族无上修行心法,天下间,天门境界的修炼心法中,也能排在前三,以厚积薄发和浑厚绵长著称。
以前从来都是皇族直系子孙,以及皇朝中立下大功之臣有资格修炼。
如今,竟然将被公之于众。
这对于传承,对于嬴氏一族,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