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托腮看着魏坚,喃喃道:“看样子,你应该很喜欢你父皇。”
魏坚笑道:“孩童以父为荣嘛。小时候真的很喜欢父皇。我还记得那会整天缠他缠不腻,没少被母妃拎出御书房。只是有些可惜,比起皇兄,父皇似乎不大喜欢我。”
梁今今道:“你这叫胡思乱想吧?至少我没看出来你父皇哪里不喜欢你,倒是你母妃……给我一种她忍耐了点什么的感觉。”
魏坚一愣,随即在脑中搜索关于母妃这么些年来的记忆。结果发现除了年幼自己的那场病之外,他对亲母的印象十分模糊。
仿佛刚才在御书房内情深意切地替他母妃说的那些话,都是自己胡乱编造出来似的。
“这……我印象中,母妃的心思一直都在父皇身上。”魏坚下意识的给自己编造了个理由。妍妃过世之后,宫中虽有嫔妃,也只是三两个滥竽充数,为了堵朝臣嘴用的。魏坚从未见过母妃为后宫之事操过太重的心思,想来也是先宗对她的一份心意。
梁今今笑着装傻道:“我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魏坚倒不在意梁今今是不是胡说的,但她的话勾起了自己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他怎么会对自己对亲母这么没有印象?
“魏坚!”白癸从回廊尽头的屋里出来,一眼看到坐在石阶上的魏坚和梁今今,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随即又放轻了声音,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魏坚乍然看到他,有些晃神。
“诶你……”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似的。
白癸自顾自道:“我担心颜姑娘,当时的场面也不好跟你说些什么,就先退了。听梁姑娘师傅说你们后面去了东宫?”
“颜姑娘?”魏坚扭头看梁今今。
梁今今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易容的事情还是不要跟白大人说了,这事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
魏坚脑子一转,当即对白癸道:“有惊无险,现在没多大事了。不过我回来过这里,没见你在这啊。”
一提起这个,白癸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碰上了熟人。”这话说得含糊,魏坚看他一副不大想说的神情,只问道:“没事?”
白癸吐了口气,指指身后的屋,说:“没事。不过里面的那位高人建议我还是留在这里,尽量不要出去为好。”
魏坚这边憋了一肚子的好奇,原本打算先压一压,日后再找白癸问话。谁知旁边的梁今今开了口。
“白大人还认识宫里的人?”
白癸顿时满脸的糟心,道:“倒不是宫里的……我也有些奇怪,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他。”
魏坚听他这么一说:“……该不会是你那失踪多年的爹吧。……今今,你可能不知道,白癸的亲爹是名武将,还是何锐将军的得意手下。”
“得意什么啊。”白癸不客气道,“我娘死后,他就闹失踪。那时候要不是你,我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梁今今心道,魏坚身边的朋友,怎么身世都是如此坎坷?
“你这顶高帽给我戴得好,我就不客气收下了。”魏坚忽而转了话题,问:“我师傅呢?没去见?”
白癸:“这不是在等你吗?”
魏坚忙道:“那现在就走吧。今今你……”他扭头,正想吩咐梁今今,谁知一回头就对上了梁今今那一脸希冀的神色。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他当即话锋一转,把先前打算让梁今今自个儿回去的话给咽了回去。
梁今今纵然一肚子想跟的念头,可这事毕竟不是魏坚的事。她转头看向白癸,迟疑道:“会不会不太合适,白大人应该是去找叶老谈你之前身上的病的事情吧。”
白癸道:“梁姑娘若是愿意去,我倒是省些事。原本那些事情也是要和你说的。”
魏坚当机立断。
“那就一起去吧。”
三人结成一队匆匆往叶隐所住的地方走。毫无预警地遇到了叶隐带出来的随身小厮。那小厮高高瘦瘦,身形仿佛被人徒手拉长了似的纤细。见到了魏坚,像一根迎风飘摇的竹条嗖地飙到了他们跟前。
“师兄!”
魏坚:“……”他什么时候有这么纤细的师弟了。
“师兄你不认得我了吗?”竹条师弟面带红晕,腼腼腆腆地立在一边,身形还不住地左右摇晃,让魏坚不由得想起了年幼的时候,叶隐手里捏着的那根抽打自己的细长戒尺。
他不留痕迹得往边上挪了一点,保持着距离,且不失礼貌地问了句:“……师弟,师傅在吗?我带了个人过来,有事情要找他。”
竹条师弟一双特别突出的眼睛骨碌地将视线滚到了他背后站着的男人和女人身上。
“这不是两个人吗?”竹条师弟疑惑道。
魏坚看了一眼梁今今,道:“她不算。她是跟着我来的。”
梁今今小心翼翼地冲笑笑,秉着气低声道:“我叫梁今今,叶老认得我。”
竹条师弟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梁今今,道:“你就是那个治好先宗的女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气质啊。我不喜欢。”
“……”梁今今心道,她又不是来讨他喜欢的。
魏坚道:“师傅到底在不在?”
竹条师弟摇头:“不在,这个点刚好是去给先宗看诊的时候。照例师傅要去半个时辰。……不过已经过了时间了,我正好要去接他。我们一起去吧,师兄。”
魏坚急忙一手按住他:“不了。宫里不比山上。你留在这守着门,看好师傅的随身细软。我去接师傅就好。”
说着不等竹条师弟再说什么,魏坚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白癸怪异地看他拖荒而逃的背影,心道他们的三皇子只怕又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了。
魏坚疾走了好一段路,才放慢了脚步。他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看了一眼急匆匆追上来的两个人。
白癸头一句话便说:“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魏坚深吸了口气,道:“动作不快一点的话,被人缠上身。想跑都跑不了。你们得谢我。”
“……你那师弟很缠人?没看出来。”梁今今诚恳道。
“那是他没到一根筋的时候,”魏坚:“这么多年没见,刚开始生疏也正常。当然还是因为我跑得快。”
白癸说:“肯定是你当年自来熟惹的事。”魏坚最大的毛病便是喜欢在生人面前自来熟,熟人面前胡说八道。
“我得说清楚,不是我的问题。”魏坚正儿八经地叹了口气,“……真要说起来,你也有份。”
“你别把错都往别人身上推,今今还在场呢,有点男子气概。”白癸数落他。
魏坚:“男子气概和不背黑锅没有冲突。算了,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暂且饶你狗命。”
三人说着又到了御书房的地盘上,刚一踏进门,就见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正一脸肃穆的谈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便是他们正在找的叶隐,另一人背对他们,看上去身形高壮,肩宽腰窄,站姿笔挺,无疑就是资深的练家子。
只是此人身着一套藏青劲装,看着像是练武归来的模样。魏坚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叶隐原本正埋头跟对方说话,眼角瞥到了魏坚他们,便和对方说了句话,两人齐齐回转身。
这一照面,魏坚当即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魏坚带着人迎上去,先是对着叶隐拱手行礼。
“师傅。将军。”
叶隐无声点头,侧头对身旁的男人道:“这位是三皇子魏坚。年幼时候曾在我山上住过一些时日。”
那高壮男人面目纠结,眉峰仿佛掰不开似的死拧着。他先是躬身抱拳,道:“末将欧海英见过三皇子。”
魏坚一惊,诧异道:“将军认得我?”
“每年进盛京的时候,都能见上一面。不过三皇子总是来去匆匆,没有机会谈上一谈而已。”
魏坚心道他哪敢。魏先宗属意魏殷为大魏太子,和大魏军权顶峰的四个人走得近的机会自然都是太子的。
不过四方军的四位将军都是眼高于顶的人,魏坚倒是没想到他们还会注意他这个名声一向不大好的三皇子。
叶隐笑道:“我也是多年不曾出山。乍一见到欧将军,都没敢认。”
“叶老言重。您退隐多年,有生之年能再见您一面,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欧海英道:“何锐将军……”
叶隐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当年之事还是不要再提了,正巧三皇子也来了。这不是个好机会吗?不是我说,这小子别的本事都从我这学去的,唯独这张嘴,才是从先宗那边继承来了。”
魏坚虽然不知道欧海英提到何锐的用意,但他知道欧海英的身份。且不论当年欧海英在何锐身边有多得意,单看何锐出事之后,直接把军中全权交托给他,甚至能稳住北疆战局,和魏西峰天衣无缝的配合击退北蛮人的奇袭这点来看,这个人所得到的不仅仅是何锐极为信任的托付,也是他能以大局为重的才干令人折服。
欧海英即便是说跟人说着玩笑的时候,也是一副威严的模样。魏坚嘴皮子再溜,也被压地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