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常远要是没有说谎的话,幕后黑手是四军的将领之一?”梁今今给了一个总结,此时,她正半抱着装病的魏坚,一边哄着他给他上药,一边不断地将问题抛出来扔给站在他们身后,正在用眼神杀死魏坚无数次的梁瑞。
魏坚不知死活地仰头看了一眼他未来的丈人,说:“这件事梁大人是不是早就心里有数了?”
梁瑞还没对他下手,先被他给将了一军。
“只是猜测……”
魏坚见好就收,就寻思着要怎么不留痕迹地让梁瑞举手投降的时候,颜子芸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既然这些东西都知道了,留着那个嘴里没有实话的人有什么用?”
魏坚不想面对这种考验个人品德的问题,他直截了当地丢给了别人。
“我只负责抓人问问题,怎么处理是大理寺的事情,要不问问白癸?”
颜子芸转身就走了。
梁今今给他包好了伤口,把人扶到不远处的床榻上躺好,重重地吁了口气,说:“那现在怎么办?”
魏坚却将实现放在梁瑞身上,说:“现在四军将领全在盛京,这个节骨眼上谁都动不了。”
梁瑞却开口说:“北疆的欧海英没有问题,南疆贺留成也能排除,现在有问题的就只有东边水军的白将军和西域的那位大人而已。”
魏坚稍顿一下,仿佛不经意似的喃喃道:“说起来,驻守西疆的那位大人,我记得是前朝文官出身?”
魏先宗自己是武者出身。大魏建朝之后,大魏最早的那一批建朝功效卓绝的功臣当中,他却将西疆的军权交给了这个前朝的文官。
许多人看不懂这个用意,只觉得将一方的安宁交给一个文官,这举动太过儿戏。然后二十多年过去,西疆一直安定,其他三方却是屡屡出事,让人无暇去琢磨这个问题。
梁瑞哈哈笑道:“王爷是没人怀疑了吗?”
魏坚倏然抬头。
梁瑞叹息道:“西疆的这位将军复姓宇文,单名一个辛字。虽是文官出身,但祖上是武将。说来其实也是可惜,听先宗提起过,宇文将军年幼的时候曾被人夸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却在少年时期遭当时忌惮宇文家功绩的皇帝陷害,废了前程。你们可能不知道,要不是有他在,大魏不可能存在。”
魏坚确实颇为意外。
“能成为一方将领,那这个宇文将军应该在某方面有独特的能力?”
梁瑞嗯了声,感叹道:“也许是上天垂帘,让这位武学奇才另辟蹊径。虽然无法亲身上战场,但他的排兵布阵上的造诣,只怕还在先宗之上。”
魏坚莫名想起了皇叔魏西峰的风格。
他顿了下,问道:“这样的奇才,为何十六年的时候,父皇宁愿亲自去北疆,却没有要求他过去救场?”
梁瑞摇头,道:“怎么救场?当时北疆的情形,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唯独你啊,当时身为三皇子的您和何锐将军接触过之后,不是应该就很清楚了吗?”
魏坚倏然一顿,没错。何锐事先已经派了亲兵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先宗,他交给先宗并不是外敌来侵的重担,而是如何在这个时候保住秘密,攘外的同时安住内在。
这么重大的事情,先宗怎么可能让别人去插手?
梁今今前面还听得懂,到这回魏坚忽然不说话了,她顺其自然地抬头问:“发生过什么事?”
魏坚想起当时的情况,呼吸开始有些不顺畅。
梁今今吓了一跳,低声问:“魏坚?怎么了?”
梁瑞沉声道:“王爷仔细想想吧,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我先下去了,今今好好照顾他。”
梁今今匆匆给梁瑞点了下头,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魏坚身上。
随着梁瑞的离开。
魏坚渐渐握紧了梁今今的手,良久之后才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梁今今,喃喃道:“……可不就是奇迹。”
常远丁辉之乱过去之后,位于荆州不远的一座早为人遗忘的山寨内,再度陷入了宁静当中。丁辉收整了自己的手下,仔细清点过去,竟然发现经过了这兵荒马乱的几天之后,人数竟然只少了几十人。
有人在不远处朝他嗤笑了声,嘲弄道:“你可真有脸呢,这种时候不自杀以谢罪,还等着过年?”
丁辉闻声抬头,看着对面不远处的死对头。
姚有连大概一句话不嘲丁辉,就浑身难受,见他抬头看自己了,兴致更高了。自从颜子芸莫名其妙成了他手底下的随队大夫之后,以前见到丁辉的那股怂劲就不见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丁辉面前。
“怎么样?手下败将,待宰羔羊的感觉如何?”
丁辉嘴角一勾,说:“你太小看我了,我会在乎这种小事吗?”
姚有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接了丁辉的话,说:“哦?我差点忘记了,这些玩意确实对你来是是小菜一碟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我以前一直以为南疆人让人发悚的那些东西都是拿出来吓唬人呢……怎么样?自己族人的血肉好吃吗?”
丁辉倏然脸色一变,面色瞬间狰狞犹如恶鬼。
“你知道什么!”
姚有连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跑开了数步,警惕地盯着他,说:“要不是王爷下令,在这个山寨里的人不得内斗,我就打你了。”
丁辉冷下了脸,说:“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我不怕你。”
姚有连斜眼盯了他许久,居然没有怼回去,反而特别慈祥地开了口,说:“这次的事情,大理寺那边的人一定会上报,邪教的事情到时候会推到常远身上。但是贺将军不是傻子……到时候不止是你,整个南疆都会陷入一场肃清当中。可能你是背负了很多东西,但是麻烦你也为提携你的贺将军想想,他将南疆交托给我们三人,结果在他不在的时候,烧了那么大的火。我们对得起他吗?”
南疆的稳定有多来之不易,寻常的百姓可能不懂,盛京的文官们可能不知,但是他们三个跟随了贺留成这么多年的心腹不可能不清楚。
丁辉一时心痛难当,百感聚成一团,掏心挖肺一般在他内心撕扯。
他咬牙切齿地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道:“可我……没有办法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姚有连简直要为丁辉这纠结的心绪喝彩了,如此顽固,真他妈想一刀给他切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怎么那么难搞?人死不能复生懂不懂?不管当初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你一意孤行地让他们活在你心底,除了折磨你自己,还有什么好处?”
丁辉抬头恶狠狠地瞪他。
姚有连不慌不忙地欲盖弥彰的解释。
“啊……那什么,其实我不小心听到我手底下的人给我探听到了点消息。知道了点你家那点鸡毛蒜皮。……等等,你别用这么眼神看我。是你自己说都是小事,不能影响你。哎,别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虽然我确实挺喜欢欺负你的。可那也不是我的错!”
“好吧,我也不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跟你说,人呢,要对得起天地山川,对得起万物生灵之首的地位。虽然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想那件事肯定赋予你一个很大的责任,要你去承担起来的。”
丁辉终于忍无可忍。
“滚,放屁都比你说话好听。”
“……”姚有连看他脸色终于在自己絮絮叨叨之后终于好转了一点,当即心底的一点负罪感全部消失不见了,他笑得没心没肺,正准备再接再厉欺负一下丁辉的时候。
肖映悄无声息地出现。
“丁辉,梁姑娘说想和你谈谈。”
丁辉当即起身,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姚有连。
姚有连目送他离开,心底一沉,丁辉这个人嘴碎的很,该不会跟宴王的枕边人吹风去吧。
他左右寻思着,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忽然想到了梁瑞。
木屋内,只有丁辉,魏坚和梁今今三个人。丁辉进门之前看了一眼外面。
伤员基本都已经被移到了其他地方安置,现在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大理寺的几个人被安排在外面守着,以及聚在不远处白癸和那名会制解药的女子以及李安庆。
李安庆看他被肖映带进来的时候,愣了下,他匆匆和白癸了两句,正要过来,却被白癸拦了回去。
李安庆的脸上顿时满是纠结和担忧。
丁辉深吸了口气,心底自嘲道,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傻子担心自己。
这休息的木屋实在是破落,里面的人能将外面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魏坚躺在床上,面对着丁辉,说:“李安庆是个好人。当年是你运气好,不然早就死了。”
丁辉无法否认。
魏坚:“我是看在你对他的态度还算有点人性,才决定对你网开一面的。否则以你犯下的罪名,按照大魏的律例,死不足惜。”
丁辉垂下头。
“我说。”
丁辉先交代了当年营田灭族的事情。和魏坚当初猜测的稍微有点出入,虽然确实是一场献祭。但怎么看都是一场一厢情愿的自相残杀。
原本丁辉没有必要接受这个任务。但好死不死,那天他逃出了丁向的监控,回到营田的时候目睹了那一场献祭式的实验。
丁辉在回忆中停停走走,魏坚听他中间没有犹豫和停顿,脸上也不再是初见之时的冷漠,心知他不会再有保留,便耐性地听他说完。
梁今今对这件事异常关注,她仔仔细细得听完,疑惑地问道:“营田世代与世隔绝地,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在李安庆他们进去之后,忽然就选择了这么离奇的绝路?”
魏坚道:“李安庆和他师傅不是好事的人,那段时间还有别人进出营田吗?不一定是外人,也可能是你们自己人。”
丁辉仔细回忆,道:“只有我叔叔了,但是我父母是在族中下了决定之后才将我叔叔叫来,我叔叔不知道这个事情。”
梁今今:“那就奇怪了。”
魏坚寻思了一会,忽然说:“可能是毒发了。丁辉,我记得你之前说起你族人的时候,曾经提过你们有闭关的习惯?”
丁辉点头。
梁今今不解:“闭关有什么不对吗?习武之人若是遇到突破不了的节点,需要凝神静气的时候都需要闭关隔绝……等等。”她霎时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丁辉:“你……开始的时候说过,你们族人修习功力是按照阶段来的,越往上修习,功力越高。但是通常功力高的人都活不长?”
魏坚顺着梁今今所说的方向上继续说:“在你们族中最寄予厚望的最大规模的一批人纷纷出状况之后,族里的老一辈人终于发现了不对。”
丁辉摇头:“要是问题在这里的话。其实早就发现了不对,只是整个营田的人全都是这么活过来的。根本无从下手。当时那位老道士意外闯入,他不清楚这个地方的底细,意外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是族中的生机。才……”
才选中了他。
魏坚深深地看了他一看,心底忍不住想,瞧,竟然还有和他一样的人。
“齐威是什么人?你知道多少?还有常远。”
丁辉诧异地看他一眼,说:“齐威不是都招了吗?”
魏坚道:“常远故意拿齐威转移我们的视线,又怎么会在齐威身上留多少东西。那天齐魏只开口说了他确实是猎尸人中一员,之后便死了。”
要不然肖映也不会那么快就来找魏坚。
常远不会在听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直接现出了原型。
丁辉哭笑不得,喃喃道:“老道如常远都栽在王爷手上,王爷高明。”
魏坚笑笑,应下了这句压根不算奉承的夸奖,说:“过奖了。今今,你给我排下顺序。我们现在能确定的所有和妒女毒有关的事情。”
梁今今沉吟了半晌,说:“首先最开始的是营田人自杀式的献祭……”
从献祭开始,经过漫长的几十年光景,祟尸现世的威胁早已经被世人所知。但至今为止,却没有找到任何真正意义上的破解的办法。
然而魏坚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调和的违和感。那妒女毒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又被谁利用。谁又灌输给营田人这样的想法。
营田人到底是谁遗留下来的,又被后来的谁发现。妒女毒在发现营田人之后做出来的吗?那玉笛又是怎么回事?
魏坚一直没有放开梁今今的手,这时候忽然又握紧了些。
梁今今停下说话,侧头看他,说:“怎么了?”
魏坚侧头和她对视。
“我在想,当初老将军提到你的时候,到底说你是奇迹,还是玉笛?”
梁今今愣了下。
“我那时候才多大啊……玉笛应该还在我师傅手上,什么都还没有……”
魏坚没对她的疑惑解释什么,他转向丁辉,说:“丁辉,如果没有我及时出现在这里。梁今今死在南疆,接下来大魏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丁辉茫然地摇头。
“今今一死,玉笛根本阻止不了当年妒女毒的爆发,也控制不了祟尸化的人。那么接下来,对大魏来说,会出现一桩接着一桩死亡。包括你的贺将军在内……他们最后可能都会成为阴兵的一员。被玉笛的主人控制。……玉笛明明可以救人,为什么先宗会宁愿押上整个大魏,也不想让玉笛现世?”魏坚说。
丁辉听得毛骨悚然,说:“先宗……知道玉笛一旦落入危险的人手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魏坚毫不犹豫地应声。
“对。”
魏东临当年何等的意气,也被这软毒耗尽了心血。可见这幕后之人何其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