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很累。”
伏羲缓慢地捯药“但如果你不回去,被你搅乱的洪荒大陆,因你而开始的人和事,就都无法结束。”
“这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为什么要我来背负?”
“你自己早就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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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来满城烟光,落花如雪,春风悄声吹绿了枝叶,明媚的三月春季,整个乘桑弥漫着清甜的花香和碧色的初生气息。
是谁的声音?是谁在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转头,左手边一张充满了年轻朝气的面庞出现在身侧。十九岁的翟烟波眉目含笑,圆圆的脸,还没有那道可怖的伤疤,悄悄地丢给我一张纸团。再转头,身旁是一排排的书案,每个书案前都坐着一个穿着墨色衣服的学生,在对着面前的纸张苦思冥想。一个愁眉苦脸的夫子正坐在讲桌前看着手中的书卷。
就在夫子左手边,端正地坐着同样只有十九的时书,彼时她仍然梳着少女的头型,只用一条缎带松松地扎着头发,没有绣着银丝的衣衫,也没有头上的环佩叮当,眉眼间全是青涩,真正的明眸皓齿,温柔内敛,认真地书写着手里的试卷。
啊,在时书右手边隔着两个书案的地方,坐着一个乌发碧眸的男子,面庞稚嫩可爱,他趴在桌子上咬着笔杆,似乎在使劲思考,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眼神一直在时书身后漂移。
是的,那是十年前的清城书院,我、翟烟波、时书和有虞哲。
多年来,从木族门阀贵族到平民百姓,多以从军作为晋身宦途之门。而这座位于帝都、由最著名的青帝连谬白一手建立的清城书院,虽然以书院为名,但却培养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至今每一年依然云集了木族,乃至外族慕名而来的最优秀的少年。其中除了门阀贵族子弟外、也有极少数的平民。
彼时的我们,贪恋于年轻无暇的快乐,在书院里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习武,整日就想着怎么躲着夫子出去玩,我甚至还在治国策课上公然用穿越来的古文“治大国若烹小鲜”顶撞夫子,抗议他不让学生们出去聚餐。
却丝毫没有将一些细微的暗流放在心上。
父亲是木族第一大将的时书家教严厉,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每次都替翟烟波和我遮掩溜出去的借口,经常亲手炖了一些鸡汤蛋羹送来给错过晚膳的我和翟烟波。
同样出身军旅世家的翟烟波的一手牧野枪法技冠群英,武道教头对他赞不绝口,但在治国策的课上从来都是交白卷。
年纪最小,家境贫寒,被句芒收养的孤儿有虞哲像一个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着时书,悄悄地每晚练着他的重剑飞盾,只为了在比试时能获得时书的一个夸奖。
时书面对我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
翟烟波提起和父亲吵架而离家出走的姐姐的无奈。
有虞哲眼底的波澜汇聚成了一片暗沉的海洋。
直到,直到我和有虞哲偷偷爬上了神树桑季,而他被连缪白遗留的一丝神识选中。
直到曾经年少无知,善良单纯的有虞哲脸色苍白地坐在青帝遴选的广场下,被句芒的梦魇虫控制,发狂杀死所有其他的候选人。
直到他跪在时书面前,请她做木族的青后,被时书惊恐地拒绝。
直到翟烟波一怒之下和有虞哲枪剑相击.......
如果我那时候不是那么自负,对身边的人能够好好关心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你依然柔情多姿,你依然温柔似水,你依然冷静睿智,你依然直率爽朗?
是不是历史的车轮不会如此无情碾过,将我们的心化为尘埃?
毕竟,毕竟,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你。
而你,而你,你坐在万千人海中,白色发带拂过你的侧脸,碧色的玉佩系在你腰间,流云仿佛环绕着你曼妙的身躯。
你轻轻微笑,墨色的眼眸里仿佛映着群山巍峨,白雪漫天,一千一万个人,都没有你一个笑容明亮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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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眼前的人都不见了。依然是冰凉彻骨的暴风雪扑面打来,依然是一片黑色的巨石,然而这一次却是在无穷无尽地坠落着。抬头看向天空,惨白的阴云压得低低地,仿佛要压到临星宫连衡殿的飞檐,阵阵雪粒吹得人睁不开眼睛。那连衡殿内隐隐的灯光显得忽近忽远明灭不定,像一个人的双眸,在悬崖上往下冷漠地凝视着自己。
“烟波、书儿、还有......”一阵悲伤彻骨的喊声从嘴里冲出,“对不起。”泪水决堤而出,在冰冷的夜色中很快凝固成脸上的冰晶。
绝望地低下头,感觉到身体坠落的越来越快,三青鸟凄厉的叫声隐约传来。
胸口插着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通体灰黑色,剑上隐约有一道裂痕,鲜血汩汩而出又立刻凝固,伤口疼得已经没有感觉了。
四周的风声渐小,冰冷的风雪也仿佛在慢慢减弱,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神识也渐渐从脑海中如退潮一般的消散。
昆仑上的斩神台下。一片孤寂的风雪中,再也看不到那个坠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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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修模糊中看到了她,她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层层在他枕边盘绕,清瘦的脸上漾满笑容,用熠熠闪光的墨色双眸端详着他,呼气如兰,带来高山冰雪的气息,仿佛近在咫尺。
她冰凉的指尖从自己的脸上掠过,熟悉的感觉弥漫在身边,他心里急急地想要喊出声来,努力想睁开眼睛,想用手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却始终没有积攒起力气。
隐约觉得她握住了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冰凉地覆在自己脸上,让头痛得快要裂开的他感到一丝久违的舒适和清爽。"是你,真的是你。"他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暖和快乐,放松了绷紧已久的身体,"这不是梦,不是梦。"他轻轻地抬手放在那只手上,感到手下细腻如同凝脂一样的触感,眼前是一片淡淡的红色,他不想睁开眼睛,只想让这一刻永恒下去。
有凉凉的液体滴到自己的脸上,"傻瓜,怎么又哭了?"裴元修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你看,我还好端端地在这里陪着你,你难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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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修在晨光熹微中醒来,看到靠在床边睡着的时书的侧脸。故友尘世,清晨的乘桑城又寂静,又熙攘。而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孤寂而平淡的日子,山高水长,一旦过去就再也不能回来。
我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和你们的相识,和你们的相知相伴。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