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是宽阔的柏油马路,高耸的商品房,人头攒动,喧嚣繁华,墙内是即将要面临拆迁问题的老城区,一时,整个无锡老城区都笼罩着忧愁的阴霭。
“卖石花膏,卖石花膏!”是户部巷挑担大妈大爷的吆喝声结束了自公告贴出以来尴尬的氛围。
无锡老城区沿海,人们捕鱼谋生,售鱼为业,在众多腥咸的海产品中,他们家的秘制石花膏独树一帜,尝起来清凉爽口,挥发出纯正的醇香。
其乐融融的售卖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不协调的声音。
一矮陋的居民平房内传出阵阵的辱骂声,透过那层薄而半透明的纱窗纸可以模糊地辨认出有三道人影,两女一男,一个盛气凌人,一个小鸟依人,一个宛如芥尘。
“砰!”一声脆响,是瓶装啤酒瓶碎裂的声音,玻璃碴落了一地,空气中还弥漫着醉人的酒气。
“卫诸,她是谁,你说呀!你爱我,对吗,你不会这样对我的。”起初许晴儿还很声嘶力竭的喊着,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似乎是没了底气,只剩下无声的啜泣。
一个身形颀长但长相刻薄的男人无关痛痒地说:“臭婊子,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自作多情。”男人都不屑拿正眼,只是满眼的欲望对着怀中的女人,搂搂亲亲,上下其手,还很奸淫的笑着“最近大了不少啊,宝贝儿。”
“许晴儿,想不到吧,你心心恋恋的男人是这般对你,哈哈!”那个依偎男子怀中的女人春风得意地对着跪坐的人叫嚣,她踱步走了出来,许晴儿仔细一看,竟然是李薇。
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一头大波浪形的卷发,修长的大腿穿着一条黄色超短迷你裙,勾勒出规模可观的傲人s。也难怪,卫诸会被这个女人捏得紧紧的,光是这火辣的身材,就足以让男人垂涎。
“哼,跟我斗还嫩了点儿!卫诸,打死她个小贱人。”李薇美臂一挥,胸前的酥软呼之欲出,饶是纵横情场的卫诸也看得一窒。再瞧许晴儿的,小得填不满一握,他彻底消除了疑豫,下手就是几拳,完了,很狗腿地跑到李薇面前去领赏。
后者很满意,含羞的点了点,卫诸看着就知道风雨欲来,一个横抱抄起她,急不可耐地朝卧室奔去,做什么事不言而喻。
许晴儿瘦弱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跑的身体,在手劲和惯性的作用下,被甩翻在地,她面色苍白,唇焦舌燥,全身无一例外都被扎得血肉模糊。
她觉得她快死了。
这个肮脏又丑陋的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眷恋,唯有他,是许晴儿心中的一抹暖色。
她想了当初与他相识的场景:七岁那年,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也许眼中飞进一只漂亮的蝴蝶都会忍不住去扑抓。她追着它走了很远,回头看不见自家门口那巨大的钟摆,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在记忆中搜索不到一丁点痕迹。
幼时的许晴儿茫然无措,少时,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小肩坎儿一抽一抽的——很不幸,她迷路了。上天竟然忍心捉弄这般可爱的人儿。
“喂,你在哭什么啊!”是一道稚嫩又略显纨绔的童音。小晴儿仰起脸,用哭得发红的小眼睛望去,只见一个半大的男孩,身穿纯黑色皮夹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有…嫌弃?
小晴儿摸了摸脸,黏糊糊的,有点恶心,也难怪男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啧,过来。”男孩看着,更加无奈了,忍不住咋舌。
小晴儿没有理他,妈妈说过不要理会陌生人的搭讪,但说实话,她对男孩真讨厌不起来,反倒还有点儿好感。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给吓到了,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男孩伸手想把小晴儿拎过来,却发现完全拎不动,不免有些懊恼,他一个小男子汉竟然连小女生都拎不起,只好自己过去。
他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张没有繁琐纹饰的白帕,柔软的布料不伤皮肤,四周镀了一圈金线,简约又不失低奢,显然是高级定制,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肉肉的小手捏着白帕,像个哥哥样的细心地擦拭着小晴儿的脸,干净的白帕不一会儿就沾上了污秽,全都是泪水与清涕的混合物。“呐,真脏,等你洗干净了拿给我。”他不等小晴儿反应过来,就一把抓住她的手,硬塞了进去。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姿势像小鸟似的飞到悬崖边,看着秋日的余晖,年少的男孩指着峭壁上飘零的岩花对小晴儿说:“看到了?那一瞬花落地决不是坚强,只是不想让宿命风干欲望。”
难得的正经,下一秒:你哭吧,别太难看就行,就当我白擦了。
当然,他没有这么说。
“喂,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你不准对别人哭,不准让别人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你要哭也只能对我哭,嗯?”
小晴儿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叫许晴儿。”很小声,很小声,小到只有他们两个和身旁的绿草才听得到。男孩沉重地点了点头,紧紧的锢住她的手,只有两个瘦小的背影在风中摇曳。
画面淡去,几圈水纹荡开,又是一段新的记忆:时光荏苒,昔日幼稚的女孩长成了妙龄少女。
许晴儿发缕零乱,些许黑丝因为冷汗的缘故黏在额头,颧骨包括耳廓上。衣衫破旧,短褐不完,几乎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补丁,麻布缝制的粗糙衣袖盖住了整张脸,虽说旧是旧了点儿,但好在穿得整洁。
她抬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书店,扶墙走了进去。
“老板,有明信片卖吗?”
“有,有。”老板是个面容慈蔼的老妇人。两鬓白发生,双目黑珠散,宛若枯槁的手从橱柜里拿来一叠明信片,递到许晴儿跟前,说道:“小姑娘,这些都是,看中哪个?”
许晴儿把卡片一一摊开,轻轻地摸过,认真地挑选,忽然,一抹橙色的光影不经意间划过,她敏锐地捕捉到,把它小心地抽了出来,是张印有彩图的卡片。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坐在悬崖边,四条莲藕般白嫩的小腿一摇一晃,双眼微眯,一起看着落日余晖,很是有爱的场景。
熟悉的色彩,心尖一动,手指忍不住得在上面反复圈画,竟是一弯心形的轮弧。
“小姑娘,喜欢这张?就买它吧。”老板和蔼地说。许晴儿掏了掏布兜,犹豫的摊开手心,只有一枚硬币,这就是如今全部的家当了,她弱弱的问:“这些,够吗?”
“呵,算了看你这么喜欢,就送你了,拿去吧。”老板又好气又好笑,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许晴儿说了句谢谢,对于好心帮她的人,从不吝啬感谢的话,买完后也不久留,她独自来到公园的凉亭,拿出那张暖色调的明信片和一支捡来的笔芯,规整地摆在桌上。
深吸一口气,执笔道:
致我喜欢的男孩
你好
我是被你帮助过的女孩,也许你不记得,没关系,但这并不妨碍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像流星划过天空般短暂,只有一秒时的凝望,可你的的确确在我的生命中留过。
请允许我的絮叨,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男孩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原谅我的无知),在悬崖边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也一直记得。
你真的很可爱,我知道你有话憋着,你想说“哭的真难看,白擦了”,对吗?
这张明信片带着我的问候和思念,我想寄到你的手中,希望它能将所有的祝福实现。
祝
一切都好
被你救过的女孩
2018年2月13日
乍一看,就那么大点儿的卡片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坨,如群蚁排衙,许晴儿的字和表达能力都很生涩,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心。她精心的装好,投进邮筒,希望它能找到有他的地方。
可能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张卡片一定到不了那儿,最后,只是被当作了垃圾丢弃了而已。
记忆就此中断,她又回到了那个令她发指的世界,听说,人只有在死亡时才能看到平时想不起的记忆或者是看不见的画面…嗯,她要死了吧,在她死后,或许没有人会记得她了吧。许晴儿自嘲地笑了笑,永远地闭上了眼,两行清泪倒流进黏稠脏乱的长发,两道泪痕倒挂在肌瘦的面庞凝固了。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