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老婆婆成亲一计已有些时候了,平日里自然是一如既往的过日子。只要凉幻不作祟,也没听说有什么邪物夺命之事。
老婆婆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她越来越嗜睡,只要没有重要的事,都不见她外出。原来她还会在夏天出来乘乘凉,冬天里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屋檐下赏赏梅看看雪,春秋看云赏花,还会跟着我一起去各种铺子转一转。如今不是如此了,即便是凉幻害人之事她也不会四下找凉幻了,只告诉我们两个,不去招惹她。
由于实在放心不下,我便去了她房中,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老婆婆佝偻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听见脚步声微微抬起眼皮,说了声:“荣妮儿来了。”
我走到她床边,扶着她坐了起来:“老婆婆,你是怎么了,我都没瞧着你去城里铺子看看,也没见你去赏赏开的正好的花。”
老婆婆侧躺着身子看着我说:“老婆子身子不行了,你同羽生一起去也好啊!”
“不去城里铺子里也好,外面阳光好着呢,院子里的花也香着呢,我扶着你去瞧瞧。”说着,我便要扶着老婆婆起来。
老婆婆也说:“老婆子我也好久不看花了,瞧瞧也好。”
于是我搀扶着她出了房门,到了那花园亭下,沏好一壶茶,备上几盘瓜果蜜饯。这花开的真是鲜艳极了,把人比作花真是一点也不假。
老婆婆望着这花说:“人都说老婆婆老的成了精了,老怪物了,你不怕吗?”
我便说:“你是最疼爱我的老婆婆,又是我的师父,我为何要怕你呢!”
老婆婆取下了她一直带着的碧色簪子,递给我,“这簪子以后有些用处,你留着吧,老婆婆的身子如何,我自个心里清楚着呢。”
人生最苦莫过于生离死别,眼下这样的预兆再明显不过了。我接过簪子,又戴在她头发上。我看着老婆婆说:
“我不要这簪子!老婆婆一向戴着这簪子,如今怎可摘下来。”
老婆婆说:“你们两个人或许能制服她,一人之力是不行的。以后不惹她的好,于你安全一些。”
“我活的那么久,已经太长了。外人都知我是于家人,其实只是有些渊源罢了。我从十五岁那时候就与一老女道换了模样,她要用我年轻的容貌换她的百岁躯壳,只因她多给了我一百年的寿命,来等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转世。”
我便问:“那老婆婆,可等到他了?”
老婆婆摇了摇头,“他或许在那边等着我呢,我大限已到,也想去那边寻他。”
听到此话,我便不听使唤的流下泪来。
老婆婆笑着说:“哭什么?每个人都有这一天的。去叫羽生来。”
于是我便擦净了泪,不多时就将羽生喊到老婆婆面前,看着老婆婆这般,我竟半句话也说不出。
“羽生,你要护着荣妮儿,你们两个同命,一定要齐心协力,不可分开。”
羽生哽咽道:“老婆婆所言,羽生,记心里了。”
老婆婆道:“去吧,你们去忙吧,我看会花,就回去了。”
于是我和羽生便离去了,只老婆婆一人安安静静的赏着花。
傍晚时分,婆子已做好了晚饭,这时候,只听去喊老婆婆吃饭的那丫鬟说:
“老婆婆没有在房中也没有在亭中坐着。整个院子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我便叫来院中所有人,询问道:“她说自个瞧一瞧花来着,谁可看见她出门了?”
众人都不知她何时出的门。
羽生思忖了片刻:“她会不会为了你以后的安危,独自去找凉幻了?”
可谁也不知道这凉幻藏身何处。于是我和羽生便赶紧带上日月铜镜和一些写好的符咒就出门了,或许能在一处地方发现蛛丝马迹。她原来藏身之处只是一处普通的宅院,可以照常住人的,如今她必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深山里她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她的师父千失忠就是在深山里断送性命的。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只会寻一处荒废的宅子,或者更为隐秘的地方。城中这样荒着的房屋也得有三五处,但是这院子挨个查看也是有些耗费时间。我同羽生寻了两处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直到看见了那处有老槐树的宅子。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发现那老槐树周围阴气四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之地。羽生也看出来只有老槐树周围有些异常:“大概就是这里。”
不过依照凉幻的本事,根本没有这样大的阴气,怕是有更为厉害的邪物。于是我同羽生就赶紧跨过屋顶,进了那宅子。宅子里很是平静,院子里也像是打扫过的,老槐树阴气阵阵,但却没有发现这阴气的源头。于是我和羽生在老槐树周围细细查看,只见一处紧抓着地面的老槐树树根有些异常。大概由于根曾拱起来挺高,周围的土都是才翻起过的,松散的撒落在周围。羽生见此,一符纸贴在那老槐树根上,老槐树便整颗树都在晃动,根也拱起挺高,只见拱起来后的地面上裂开一个洞口。于是我同羽生便在双脚脚面贴上两个符,以防脚下有什么邪物,或者让这洞里的阴气不能从脚底而入。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便一一跳了下去。初入洞内有些狭窄,这洞里也有很多盘绕着的树根,在我俩周围的树根,都蠕动的蛇一样退避开来。越往里走越宽敞,只见前面不远处,闪闪烁烁的烛光鬼火一样。我同羽生慢慢走近,只见地上零零散散的有几副符纸,前面有多副棺材,棺材上面都有层层厚厚的尘土。这些棺椁分别按照新旧程度一一排列起来,很是整齐。老槐树的根已经从其中几副棺材间横穿了过去。再细细看来,不远处还有一处空间,于是我同羽生小心着绕过去这些蠕动的树根,进去了那空间,只见里面分别陈列着一些牌位,牌位旁边有一支碧色簪子!是师父来过这里,难道师父已经!我和羽生都不敢再想。再看那牌位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姓名,这些姓名也是各有不同,这并不是同一族人的。正这时,其中一具棺盖起了一下,又迅速落下下来。于是我们两个便查看着,只有一副棺材上面的尘土掉了一些,地面上有了一圈振落的土。于是我和羽生便一人一边,他手持符纸,我手持日月铜镜,念起法术一下掀开这棺盖,只见里面是被树根盘住的一个人,那人全身上下只有一双脚露在外面,还有些挣扎着,这双脚怎么那样熟悉!于是他便迅速贴上了几道符纸,向着那树根念咒。树根也如此针扎了手似的,缩的极快。这才看清了里面的那人!虽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我还是认得那身衣服的。
“老婆婆!”我哭喊道。
羽生也喊:“师父,徒儿来晚了!让师父被邪物所伤!”我赶紧把老婆婆扶了起来,羽生还在砍着周围蠕动的树根。之后,他便背起老婆婆,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持一把符纸,挥着向外走。我便在后面一边用日月铜镜四处照那邪物,一边撒了一些符纸,这才万分惊险的出了这洞里。
才到了地面上,只见凉幻和大猜正等候在屋顶上面。
那凉幻诧异又得意忘形道:“老妖婆竟然还活着!本想着让你替我除了这邪物,没想到,你也享不了它!”
此刻真是伤心近半恨更多,我怒斥凉幻:“是你害了老婆婆!我定不饶你!”
羽生看都不想看凉幻,便说:“原来只知道你可恶,没想到,你还如此卑鄙,竟干得出这样阴毒之事!”
凉幻怎么也受不了心爱的羽生这样说自己,她可怜巴巴道:“羽生,你怎么这样说我,这全是它去骗的老妖婆!”说着还指着大猜。
老婆婆紧闭双眼,依然顾及我和羽生的安危:“荣妮儿,羽生,快,快走,你们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羽生压低声音说:“荣妮儿,你带着老婆婆先走,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看着老婆婆伤的如此重,我便说:“那你小心她,一定要回来。”
于是我便带着老婆婆先离开。羽生拦着凉幻:“你若再伤我师父和荣妮儿分毫,那现在就先杀了我!”
凉幻气极:“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拼命护着老妖婆和那与你关系不清不楚的荣妮儿!”
“我去追她俩?”大猜试探着问凉幻。
凉幻对着大猜喊着:“回来,不去!”
羽生看着那凉幻,满怀恨意的说:“今日,要不你像吸食别人精气一样也将我杀死,成为一具人干!要不就让我回去看我师父最后一眼!”
凉幻恼极,却沉静至极的说了句:“你走。”话音落下,便离开了这大宅子。
老婆婆还剩下一口气没咽,碧色簪子已交到我手上,她说把她葬在三十里外的梨花岗,一处姓宋名宣维坟墓旁边。眼下,就只等着羽生平安回来了。羽生不大会也回来了,直奔老婆婆房中。
“回来了,你们离那老槐树洞口远些,那里阴气极重,怨气汇集,危险…不惹凉幻,她已不是…平常女鬼,邪术,厉害…荣妮儿…羽生,一生不离,不弃…好好儿活。”老婆婆话音落,就再没了声息。
我和羽生忍痛下葬了老婆婆,只当徒儿葬下师父。虽老婆婆不是本族人,旁人如今还不知,不过,族中人都只做做样子,出了一些钱把老婆婆风风光光大葬于梨花岗。族中人等,半滴眼泪没掉,半分伤悲没有,只有我和羽生二人伤心欲绝。自此,便没了维护我俩之人,便没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