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略有些生气,抬高声音道:“你管我们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不能照顾好自己,几万块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能想法给你凑出来!花点钱他不也能找个好工作吗?稳当的,一辈子不用愁。”
梁俊玲察觉室内气氛有些不对,将电视的声音给调小了。
梁俊毅情绪也有些激动,道:“我不用你凑,工作我自己找,花钱或者托关系找的工作我干着也不顺心,我自己打拼!”
梁父气道:“你自己找!我看你找个什么样的?!”
梁俊毅将头偏向一边,不再言语。
梁母对梁父道:“好啦!他愿意自己闯就自己去闯,闯出来更好,咱谁也不靠,以后名声也好听。”
梁父道:“这几个孩子都准备去哈尔滨发展,偏偏他不想去,怎么就这么格路呢?!”话音未落,那把剪刀被他扔在一旁,“趴”的一声,摔得“劈了叉”。
梁母劝道:“行了,你别生气了。”
梁父不再言语,搬来了一张面案,反扣在炕上,又将锅中的浆糊盛在一个小盆中,端了进来,再从抽屉中取出刷子,然后对梁俊玲道:“老闺女咱们贴对联。”
梁俊玲道:“我个儿不够高,让我大哥去,你在屋里刷浆糊,我给他往外送。”
梁俊毅看着梁父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默默走到了他跟前。此时梁父已经刷好了第一副对联,他接过来,顿了顿道:“贴哪?”
梁父继续刷下一副对联,略显冷淡地道:“厢房。”
梁俊毅略觉好笑,拿着对联走了出去,边走边道:“俊玲快点帮我送啊,咱俩可别跟不上。”
梁俊玲故意提高嗓门“哎”了一声,等她出来时,拿着一张对联对梁俊毅道:“大哥,爸说让你看着哪张是上联,哪张是下联,你这学文学的,可不要贴反了。”
梁俊毅笑道:“放心吧。”
日头渐沉,满院的挂钱、对联、福字等都已贴完,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刨除普通的对联外,“牛如南山斑斓虎,马似北海玉蛟龙”、“寸草细细铡三刀,精心年年养足膘”等才更显农村特色。大门口一对火红的大灯笼在夕阳的映衬下仿佛燃了起来,两只灯笼中间和正房的屋檐下,都挂了长长的跑马灯线,如在夜色中点亮,仿佛一条游龙。
梁母出来收拾柴火,看着院子里的一派喜气,乐道:“哈,真好看!过年喽!”
翌日梁父身体略觉不适,在家中歇息,他望着电视的双目有些发呆。
一集电视剧甫播完,连片尾曲都没唱毕,屏幕中便现出一古装当红女星。只见她英姿飒爽,双臂张开,轻盈落地,背后写着“47同城”。镜头一切,她手中多了一部手机,道:“这是一个神奇的网站,”镜头再切,只见她那樱桃小口张到了极限,一只手在腮旁扩声,喊道,“47同城——”一不留神,她又蹿到了石牌顶上,道:“租房买房,入住快,”“上47,免费招聘,入职快,”“上47,闲置物品能换钱”……
该广告方罢,另一当红女星实力登场,只见她身穿职业装,身后跟了一头毛驴,背景则为“骑驴网”,只见她边走边道:“过完年找工作,上骑驴网,2015骑驴招聘节开始了,”然后她的服装打扮好似川剧变脸一般换了开来,边换边道,“不管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都能找到好工作,骑驴网,更专业的分类信息网……”
梁俊毅指着电视对梁父道:“现在这网络多发达,想找工作,这上面都有公布,方便得很,我去年在复兴租的房子就是在47同城上找的。”
梁父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这上面找吧。”
梁俊毅道:“找工作还非得靠别人?”
梁父不再言语。
这一日,梁俊毅还没睁开眼,便已听见鞭炮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大年三十终于到了。
午饭时,梁母跪在财神爷面前捧着三炷香连连作揖,道:“财神爷保佑,愿我老小子今年能找到好工作,一切顺利,写作也能早些成功。”将香插好后对梁俊毅道:“来,老小子,你也拜拜财神爷。”
梁俊毅本是无神主义者,但听了母亲对财神爷的祈祷,只觉得虔诚无比,不愿忤她的意,便也跪在那里拜了拜。
农村人过春节多有繁杂的名堂,这里自不详谈,且说当晚方9点,梁父看着电视中的节目,突然道:“今年咱们早些发纸,压西院一步,以后年年都要如此。”
梁母道:“那这就和面包饺子吧。”
于是全家四口人便忙活起来,虽不如寻常人家迅速,但笨鸟先飞,定是抢在一大批人头里了。
10点左右,梁母已将饺子下到锅中,此时梁俊毅在灯火通明的院中零星地放着双响,一挂长鞭从正房门直铺到了大门口,院中的一大盆木柴烧得好不旺盛。
梁父略显急躁,三步并两步走进屋中对梁母道:“饺子好了没?”
梁母将一只大漏勺插进热气腾腾的锅中,捞出两个饺子,看了看道:“快了快了,再有两分钟吧。”
梁俊毅拿着打火机站在门口,抬头注视着西院,仿佛百米起点的运动员,蓄势待发。
忽听西院“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上空中闪出一个火光,还没等另一声“咚”发出来,梁父便催道:“快点鞭,快!”
梁俊毅闻言一个箭步蹿到引线处,险中求稳,于是顷刻间便听见急促的震耳欲聋的噼啪声,那挂长鞭伴随着稍瞬即逝的火光,如同仙宫中那群开了缰的骏马,四散着炸裂开来。
梁父捂着耳朵将一大盒礼炮引燃,礼炮声并鞭炮声,仿佛在擂台上舞剑的两个壮士,相得益彰。
果然,西院的鞭也紧随其后引燃,只是更像是早夭的孩子,十根手指都没数完便归于沉寂。此间鞭声未绝,那边命数已尽,气得梁春大骂一句:“他妈的,这什么玩应儿!”老一辈人都言道,这鞭声,代表着一年的运势,鞭声越稳,越持久,则财运亨通,反之则为不甚吉祥。
梁母和梁俊玲在门口捂着双耳看鞭,待长鞭燃尽,梁父和梁俊毅走进屋中,二人均满脸喜色,梁父道:“好险,就差几秒钟。”
梁母道:“这才好呢,就压着他,气死他!”
梁父回头看了一眼,道:“今年买的这鞭真好!”
梁母道:“咱家要什么都好,什么都盖过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