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鱼目混珠
张总吸了口烟,眯着眼睛道:“你把合同给我看一眼。”
梁俊毅道:“好的。”便从档案袋中取出了那张合同递了过去。
张总接过,大致扫了一眼,道:“你交了多少钱?”
梁俊毅道:“这总共交了920,郑主任那200。”
张总淡淡地道:“他那跟我没关系,”说着从桌上取过一个计算器,“归零”了几下,算了片刻,道,“我只能退给你154。”
梁俊毅一愣,轻声道:“什么?”
张总道:“我再多给你46,凑个整。”说着从兜中取出两张红钞,放在桌子上,继续吸烟。
梁俊毅从桌上摸起纸币,愣在原地。
张总看着他,疑道:“还有事吗?”
梁俊毅道:“郑主任说让我到这来退钱,这也太……少了吧。”
张总道:“咱们得按照合同来,在我这面试的,都得按照合同来,你不按照约定,中途到我这来退钱,我只能退给你这么多。”
梁俊毅道:“这……”他前些时日尚能同汪雨泽等人立场坚定、价值观明确、条理清晰地辩论一二,令对方都钦佩有加,此时明明心中暗暗懂得该如何辩解,却发觉自己竟如鲠在喉,仿佛正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或许,他是隐约懂得辩解也无济于事。
张总继续吸烟,并未理会他,身材高胖的短发男子则起身走向窗边,看着楼下。
梁俊毅转身低着头默默地出了1805室。
下了楼,明媚的阳光如同千万根金针一样刺进他的双眼,更刺进他的脑中,他只觉得“嗡”的一声,仿佛天地间突然黑了一刹那,令他险些跌倒。那种感觉,就像是冻伤用火烤治疗,两种极端相互冲撞,直欲撕裂他的患处。
他转过身,抬头看着那面试处的窗户。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刘京山打过来的。
他接道:“喂?”
刘京山道:“喂?毅哥,你去大连了吗?”
梁俊毅道:“我现在就在大连呢。”
刘京山道:“怎么?他们给你安排入职了?”
梁俊毅道:“没有,他们说文员就招上来我一个,安排不了,让我过来退钱。”
刘京山道:“那你去了吗?”
梁俊毅道:“去了,但是……”
刘京山道:“怎么了?”
梁俊毅道:“就退给我200块钱。”
刘京山惊道:“200?!去他妈的!抓紧去告他们。”
梁俊毅道:“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我怎么告?”
刘京山急道:“哥,你那合同是假的,不受法律保护,你听我跟你讲……”
梁俊毅道:“好了京山,你让我静一静。”说着挂掉了电话,脑中忽然响起梁父的声音:“这段时间家里钱不太充裕,先给你打700,你花光了再打电话。”
“哗……”旅店卫生间的水龙头被梁俊毅开到最大,此时的水温自然也最凉,他大捧大捧地将水泼在脸上,试图令自己清醒,保持最佳的状态。自上午从振富大厦1805回来后,他一直睡到中午,醒来后只觉得脑浆处在半凝固状态,动一动便刀砍斧劈般疼痛。
回到房间,他拨通了东风日产的赵主管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子,“喂?”
梁俊毅硬挤出一丝笑容,道:“喂?是赵主管吗?”
那女子道:“对,我是。”
梁俊毅道:“我收到了你们公司的面试邀请,让我今天下午过去面试,请问我该怎么走?”
赵主管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梁俊毅道:“我在火车站附近。”
赵主管道:“哦,那你坐快轨到开发区站下车,然后坐天桥到对面找个公交,在安盛广场站下车,那儿的大部分公交车都到,到了以后再给我打电话。”
梁俊毅道:“哦,我知道了,但有个事我想问您一下。”
赵主管道:“你说。”
梁俊毅道:“就是我面试完了以后,多长时间能入职?”
赵主管道:“如果面试合格的话,三天之内我们就能安排你入职。”
梁俊毅脸上现出喜色,道:“那太好了。”
赵主管笑了笑。
梁俊毅道:“那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赵主管道:“好的。”
于是,梁俊毅便在附近买了些小吃权作午餐,将一应物什收拾停当,乘轻轨到了开发区,应赵主管所说,坐公交车来到了安盛广场。
只见此处是一个颇为繁华的所在,车辆拥挤,人群辏集。梁俊毅的面前是两座左右对称的大楼,东面那座是一家高档酒店,正门前立着几面不知是何用途的旗帜,巡逻的保安精神抖擞,楼梯东侧写着:“亿峰豪景酒店”。那酒店东侧,便是安盛购物广场。
梁俊毅再次拨通赵主管的电话,“喂?赵主管,我现在到安盛广场了,我该怎么走?”
赵主管道:“安盛广场的对面,有个三棱柱一样的楼你看见没?”
梁俊毅望了半晌,道:“哦,是那个灰色的,好像三棱军刺一样的楼吧。”
赵主管笑了笑,道:“对,你到401,那就是我们的面试地点。”
梁俊毅答应着挂掉了电话,过马路来到了那楼前,只见门口的石碑上写着“收获大厦”,他读着每个字,暗道:“怎么在这个地方面试?”但还是上了楼,只见楼道破旧、脏乱,更添他心中疑虑。
他来到了401,只见里面放了几张桌子,略显简陋,却哄哄嚷嚷地塞了一下子人,他在门口向里张望了一圈,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对他道:“过来面试的?”
梁俊毅道:“是。”
那男子指着一个角落的梳着披肩长发的美女道:“到她那去吧。”
梁俊毅点点头,避开众人,坐到那美女面前。
那美女斜靠在椅子上,张开两片红得发紫的嘴唇冷冷地道:“应聘什么?”
此间人声鼎沸,而她声音微弱,梁俊毅没听清楚,只得道:“您说什么?”
那美女白了他一眼,提高声音道:“我问你应聘什么?!”
梁俊毅道:“哦,文员。”
那美女又道:“学历?”
她的声音一如开始那般微弱,梁俊毅不由得身体微微前倾,侧着耳朵道:“什么?”
那美女气得圆睁双目,深吸一口气,从身侧取出一张纸用力摔在他面前,又将一支笔狠狠地扣在了桌面上,提高声音道:“填好给门口那人。”言罢竟起身离开了。
这一来,可弄得梁俊毅一头雾水,他回头看着那美女疾步出门而去,门口那青年男子拉了她一下却没能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