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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区管委会在一座新建成不久的十层办公楼里,相当气派,单独一个大院,四周都是铁艺围栏,大门口一座喷水池,水池中央有怪石假山。
史和平先让洪旗和武强到管委会办公室休息,自己去请示领导。
赵振华主任在外面检查工作,一位姓陈的副主任跟他们见了面,说了些客套话之后,就让史和平带他们到各个处室转一转,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开发区管委会说起来不起眼,实际上也相当于司局级单位,党政一体,下面的处室像所有党政机关一样,五脏俱全,楼上楼下走了一趟,跟各个处室的负责人见见面,打打招呼,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当天晚上,陈副主任受赵主任委托,在机关内部餐厅设宴欢迎,各处室的负责人都参加,正职、副职、代职、骨干人员,拉拉杂杂二十多人坐了三桌。
场景发生变化,身份角色也就大不相同。在部里,洪旗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沧海一粟,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无论什么活动,包括吃饭喝酒,他都是坐在最下手的位置,吃饭只是吃饭,喝酒只是喝酒。在特区组织部培训的时候,浩浩荡荡一百多人,都是部委机关下来的,个个都牛哄哄的,坐着挺胸,走路带风,就好像自己是钦差大臣似的。那些来自各单位介绍情况的领导,也都对他们客客气气,就跟向上级机关的汇报一样,不管真假,总归是客客气气,显得十分尊重。
此时,到了挂职单位,情况就更不相同。
陈副主任亲自设宴,主要处室负责人作陪,洪旗和武强都是主宾,在主桌上首分坐在陈主任两侧,优礼相待。
洪旗这是第一次坐在主桌上座的位置,看到周围那些人恭恭敬敬的样子,实实在在感受到什么叫做待如上宾,自然而然就挺直了腰板,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既然是欢迎武强和洪旗两位到开发区挂职,开场当然要讲一些客套话。
陈主任是老广,普通话马马虎虎能讲,洪旗和武强也是马马虎虎能听懂。好在这不是作报告,几句欢迎的客套话之后,就是举杯同饮,共同为开发区的发展做贡献。
第一轮干杯之后,武强和洪旗也要致答词。武强级别是正科,所以他先讲。
“感谢陈主任和各位领导的盛情款待,还有史主任,专程把我们接过来,一路上介绍了不少情况,很辛苦。我在体改办主要是做经济调研工作的,我写的调研报告很多次提交给领导同志,还多次得到领导同志的专门批示,具体是哪位领导同志我就不讲了,反正是大家脑子里一想,就肯定能知道的名字。”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一下。“今天,到了咱们浅水湾这块热土,我希望通过这段时间,在各位领导和同志们的帮助下,吸收更多的营养,也发挥最大的能量,为咱们浅水湾开发区的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
武强说完了,也举杯回敬,喝了第二轮。
接着就轮到洪旗了,前面武强讲的虽然简短,但气场很大,给洪旗造成了压力。既然坐在主桌了,这个时候不能被比下去,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谢谢陈主任,谢谢史主任,谢谢各位在座的各位领导,我是来自物资部的洪旗,洪水的洪,国旗的旗,我们处的工作主要负责计划外物资调配。在此之前,我们一直通过调剂紧缺物资来支持特区的发展,特区建设需要什么,我们就尽量调剂什么,像钢材、水泥、有色金属,各种物资都有。这一次,特区急需一批人才充实到工作一线,所以,部里就把我调剂过来了。”
洪旗本来想丢一个包袱,可是,他这个包袱太冷了,大家都没有反应,场面有点尴尬,他赶紧换牌。
“在组织部培训的时候,我参加了赵主任主持一次座谈会,开发区的前景吸引了我,所以,就主动向赵主任申请到开发区来接受锻炼。赵主任大概觉得我这份积极态度值得鼓励,就把我调到开发区来了。既然来了,我从今天开始就是开发区的人了,不仅要让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在这里留下印记,也希望跟各位成为情谊深厚的战友、朋友!”
这一段话里提到了赵主任,所以,大家听得比较聚精会神,掌声也比较响亮,有几个人还特地转转身子,看了洪旗几眼。
洪旗举杯敬酒,大家干了第三轮。
接下来史和平带头,以处室为单位,开始了车轮大战,轮番向二人敬酒。
要说起喝酒,洪旗酒量还算可以,在部里的时候陪领导出去吃饭,一次喝三四两、五六两是经常的事,不过,那时候他是小兵,顶多是大家举杯他跟着举杯,然后向对方领导敬酒,向对方同桌的其他人敬酒,最后向自己领导敬一杯,也就完了,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喝多。
可是眼下不同了,坐的是主宾位,人家各处室负责人都过来敬酒,有正处级,有副处级,顶不济了也是个副科级,史和平还在陪位监酒,怎么都得喝,一点偷手都没有,结果,左一杯,右一杯,接二连三,前前后后喝了十五六杯,脑袋就有点大了。
武强毕竟老道一些,或许是真的不胜酒力,勉强喝了前五轮,就再也不肯喝了。
武强那边久攻不破,洪旗这边来者不拒,大家都乘兴要看他喝大了出洋相,便都来跟他碰杯。酒桌文化从南到北都是如此,不把一个人喝趴下就不尽兴,其实这跟待客热情毫无关系,只是一种看客起哄的心态,就是要看到被灌酒的人倒下去,才能让劝酒的人心满意足。
一开始,洪旗意识还清楚,别人劝酒还客气两句,到后来就有点意识模糊了,端起来就干,还晃晃荡荡给大家敬酒。
正喝得起兴,赵振华突然出现了,众人连忙都起来迎接领导。
赵振华满面带笑,过去跟武强握手,指着有些站不稳的洪旗说道:“他这酒量怎么样?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武强苦笑着说:“他酒量不错,就是大家太热情了,我们有点承受不起。”
赵振华拉着武强和洪旗坐下,又指指众人:“咱们开发区的人不能欺负人,喝酒得公平,一个对一个,哪有你们这么一哄而上的。”
他又问史和平:“他们二位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史和平连忙回答:“已经安排好了,在后面宿舍区三楼。”
赵振华对武强说:“武处长,咱们这里条件可比不上首都啊,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艰苦,多包涵啊,生活方面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史主任,找陈主任和我也行。”
武强说话本来就慢条斯理,还没来得及客气,洪旗就含含糊糊地开口:“没有别的需要,有、有酒,就行。。。。。。”
众人都笑了,赵振华也笑了,说:“好,那就给我也倒杯酒。”
史和平赶紧过去给赵振华斟了一杯酒。
赵振华对陈副主任说:“老陈,正好咱们就把两位同志的工作安排一下。”
陈副主任点头,只说了一声:“好。”
赵振华又对武强说:“武强同志是笔杆子,善于写大文章,就先到办公室熟悉一下情况,参与到开发区规划修订工作当中。这次修订规划非常重要,能不能在省市两级过关,全在你这一支笔了。”
武强含蓄地笑笑:“我尽最大努力,尽最大努力。”
赵振华:“另外,你还要帮我们把自己的调研室搞起来,现在这块工作一直由统计调查处在做。”他朝另外一桌看了一眼。“很不理想啊,调研工作跟不上形势,我们就没有办法及时作出决策、调整工作。这方面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他又对史和平说:“武强同志先挂在办公室,对外先挂一个调研室副主任衔,便于开展工作,待遇按照规定,适当照顾。两位同志都是北方人,生活习惯跟南方不大相同,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要多关心,平时也搞几个北方菜,大家也可以换换口味啊。”
史和平早就开始拿小本本记录,听到点自己的名字,嘴里连忙答应:“好滴,好滴,我尽快落实下去。”
赵振华看看已经有些萎靡的洪旗,又笑起来:“洪旗同志是不是把咱们的酒都给喝了,那就让他先从物资部给搞点酒来,补充咱们后勤吧。”
洪旗已经辨不清是谁在说话了,只是心里还提着一个念头,不能倒下,不能让人看扁了。
“没——问题,酒、酒,有的是,有的是。。。。。。”
赵振华哈哈大笑:“你们都听到了,物资部的同志就是财大气粗。”他又对陈副主任说:“老陈啊,那就先把他放在开发公司吧,帮咱们开发公司把物资问题解决一下。”
赵振华所说的开发公司,是开发区的直属企业,主要负责开发区的基础性开发建设,陈副主任兼任总经理,负责具体工作。
陈副主任还是点头,说:“好、好。”
“洪旗同志先挂到开发公司,挂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衔吧,明天由管委会行文,通知各单位。”赵振华举起酒杯,说:“今天欢迎武强同志和洪旗同志到我们浅水湾经济开发区工作,非常高兴,他们两位都是国家部委机关的优秀干部,学识深厚,眼界开阔,能力出色,对开发区的建设又充满热情,所以,我们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要虚心向他们学习,更要积极合作,咱们共同努力,让浅水湾开发区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到那时候,我们还要在这里摆一场庆功宴,大家同饮庆功酒,不醉不归啊,来吧,干了杯中酒。”
赵振华提了最后一轮酒,但是,洪旗却连杯子都举不起来了,最后被几个人架着胳膊拖回到后面的宿舍里,一路上就吐了三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喝醉,而且是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