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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郑当时安排了一辆车。送许可儿和王若晗回城里,还给每人一个大礼包,可谓是满载而归。
回去之后,王若晗还是一如既往地早八点晚六点上下班,除了跟千里之外的洪旗鸿雁传情之外,生活中仍然没有任何其他的浪花。
许可儿敲定了对韩志高的专访,还请到了《人民经济杂志》总编刘强兵做特约嘉宾。这两件事让许可儿在节目组倍儿有面子,让许多老记者也刮目相看。在电视新闻圈子里,你能采访到什么人,能请到什么人做嘉宾,除了显示出你的工作水平,也代表着你个人在社会关系上的实力,说明你有路子,不仅在同事面前腰板直,连领导也会高看一眼。
按照许可儿的报道计划,她要做一个关于五洋集团在改革中求生存、谋发展的专题片,争取在新闻黄金档播出。
韩志高对许可儿的报道方案很欣赏,专门召开了集团办公会,要求由集团宣传部牵头,全力配合经济电视台的采访工作,要全面展现五洋集团在改革中取得的成就,树立起五洋集团积极奋进的新形象,为此,他要自己亲自带头,在集团总部接受经济电视台独家专访。
许可儿这一次见到韩志高是在他的大办公室里。韩志高穿着正装,特地先了一条红色的真丝领带,大背头也梳理得油量,还用了定型发胶。见到许可儿进来,立刻起身走过来热情地寒暄,就像彼此非常熟识的老朋友,不过,对那天喝酒的事却一字未提,毕竟这里是总经理办公室,不适合谈论私底下斗酒、逃酒的话题。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许可儿基本上是按照采访提纲提问,韩志高也大致上按照许可儿的要求作出回答,说到得意的地方,也会有一些即兴发挥。
韩志高是一个健谈的人,天生就具有演说家的素质,说话不仅很有条理,声调、语气、表情配合得都恰到好处,说到他在改革过程中如何过五关斩六将,整个表情神采飞扬,富有感染力,非常生动,这是电视新闻记者最喜欢的,不像有些采访对象,从头到尾一个表情,一个腔调,让人看了就想睡觉。
整个采访过程中,韩志高没有接过一个电话,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直到采访结束,他还向许可儿表示抱歉,不能陪她和她的同事一起吃饭,因为他还有好几个会要马上去开。他还特地许诺,等片子播出之后,要专门设宴感谢许可儿和她的几位同事。
许可儿也欣然接受,像韩志高这种地位的人发出的邀请,一般人都无法拒绝。
为了让许可儿对五洋集团的变化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韩志高还指示集团宣传部,安排她到集团下面几个大型厂矿参观。因为是一把手交办的工作,宣传部指定郑当时全程陪同,所到之处都隆重接待,悉心照料,非常周到。
虽然一路上有很多机会跟许可儿相处,但是郑当时却始终保持彬彬有礼。许可儿现在是韩志高的座上客,郑当时已经不敢轻易招惹了,他对自己的角色很清楚。
在五洋下属厂矿又采访了一个星期,许可儿这才回来写稿子、剪素材、编片子,连续好几天都泡在编辑机房里,饿了吃泡面,睏了就在走廊的沙发上眯一会,连水都尽量少喝,以节省上厕所的时间,三天下来,人就变得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很多人都觉得,在电视台工作非常光鲜亮丽,其实也不尽然。虽然在镜头前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但是镜头之外的幕后工作其实也充满了艰辛,尤其是做新闻采访的记者,还是非常辛苦的。在外采访的时候,风餐露宿,顶风冒雪,日晒雨淋,都是常事,采访自然灾害、动乱冲突地区,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至于看别人的冷脸,听众人的闲话、谩骂、污辱,甚至受到人身威胁,也不足为奇。
这些外面的辛酸还不算,等到好不容易完成了采访,起早贪黑、加班加点把片子编辑出来,还要过三关,接受领导的审查。
一次性顺利通过的片子几乎没有,领导总能发现一些问题,以显示他能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了,大修大改也新鲜,最要命的就是,你辛辛苦苦采访编辑出来的片子,被领导一句话给毙了,那才叫万念俱灰,心里拔凉拔凉的,往往要缓好一阵子才能重新恢复正常,有的人就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不敢再碰敏感题材,也不敢再拍长片子,看到领导就绕着走。
好在许可儿的片子是主旋律题材,经过十几处修改之后,算是顺利通过了审查,播出也排到了黄金时间。
许可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录像带交给值班编辑之后,打电话给郑当时,让他转告韩志高,片子已经排进了节目里,让他们注意收看。
节目播出之后,反响非常好。五洋集团通过深化改革,把一个负债累累的亏损企业,升级改造成一个生机勃勃的现代化集团公司,这在当时追求经济效益的时代背景下极其吸引人注意,一夜之间五洋集团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韩志高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国企改革标志性人物,他在五洋集团实行的生产考核责任制也被广为传扬,一时间,全国各地写信、打电话、发电报,甚至直接派人到五洋集团上门取经的络绎不绝,一句话,许可儿的电视新闻专题片——《五洋之光——国有在改革中浴火新生》把五洋集团和韩志高捧红了。
由于这个专题片的巨大社会影响,也引起了新闻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有关领导作出了批示,称赞这个片子弘扬了国企改革的主旋律,对促进国有企业改革,建设社会住市场经济,发挥了舆论的正面引导作用。
这一下更不得了了,有关领导的批示从部里传达到台里,从台里传达到各节目中心,又传达到各个部门的每一个科室和节目组的每一名工作人员,一直默默无闻、没有几个人认识的小记者许可儿,也迅速蹿红,闻名全台,打照片挂到了电视台大厅的光荣榜里,成为当月的明星记者,还领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奖金。
在那个年代,也就是九十年代初期,人们在观念上、认识上,对建设市场经济还有很大的分歧,国有企业的改革更是举步维艰,很多企业都处在亏损、停产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国有企业究竟要不要改革,到底怎么改革,存在许多争论,有许多模糊、甚至错误的认识,反对建设市场经济,阻碍国企改革的力量还相当强大。在这种背景下,许可儿采编专题片,让人们看到了国企改革的成效,更看到了国企改革的希望,它清楚地告诉人们,只有坚持市场化改革,就能克服所有前进道路上的困难,就能让国有企业重新焕发生机和活力。
要说起来,许可儿一炮而红也算是光鲜亮丽的时候,虽然比不上今天的网红,但是工作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改善。她从产经新闻部调到新闻中心要闻部,(那是经济电视台的核心部门,集中了全台最优秀的记者、编辑和主持人,类似于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从普通记者变成了资深记者,不仅在选题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度,领导审片子的时候也会多给几分面子,就连她自己也觉着走起路来有点带风了。
除了这些变化之外,当然还有韩志高许诺的感谢宴。虽然韩志高并没有忘记,还在节目播出之后亲自打电话向许可儿表示了感谢,也重复了他的邀请,但是,那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太忙了,接待各地参观、学习、取经的工作室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向上级主管部门和相关领导全面汇报,上级机关也派出多个考察组了解五洋集团的经验,准备把他们的经验提炼出来,向其他大型国企推广施行。
韩志高对于引发这样的连锁反应始料未及,每天不得不拿出大量的时间来处里这方面的事,搞了一个来月才把那股热浪给应付过去。
通过这番走红的经历,韩志高深刻地认识到,电视舆论宣传太重要了,通过这个工具,能把一个人的形象成倍地放大,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做一个片子,就能捧红一个企业,捧红一个人,所以,必须对电视媒体刮目相看,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与电视媒体建立更紧密的关系,当然,首先就是先兑现他的承诺,专门设宴款待许可儿。
为了表明这次宴请的正式性,地点选在了著名的皇府大酒店,韩志高亲自签署了一张请柬,提前三天派郑当时亲自送交许可儿,并且让郑当时私下带话儿,为了让许可儿不感到拘束,可以带一位女伴参加。
许可儿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高规格的礼遇,兴奋之余还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王若晗,让王若晗陪她一起去赴宴。
王若晗虽然也知道许可儿做的报道把五洋集团捧红了,但毕竟隔着行业,既不在工业领域,也不在媒体圈,所以,一直也不太关心,只是由衷为许可儿工作上的成绩感到高兴,没想到五洋集团方面还会如此隆重地摆答谢宴。
不过,王若晗对上次被灌酒的经历还记忆犹新,听许可儿说还让她陪着去,不免心有余悸,嘴上一连声地拒绝。
其实,王若晗也不是完全不愿意去,皇府大饭店是著名的五星豪华酒店,去那里吃一次饭是很有面子的事,当时都是演艺界的明星和南方来的老板经常出没的地方,对年轻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是,最近洪旗来信说,他很快就要回京一趟,她心里一直挂记着这件事,也就没多大兴趣出去跟一群陌生人吃饭,况且还是韩志高那样会灌别人喝酒的大领导。
不过,经不住许可儿软磨硬泡,王若晗还是答应了,只是留了一个活口,如果到时候洪旗回来的话,她就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