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张老爷子还给了你什么?”
顾长卿问道。
“老爷子他也太偏心了,放着我这么好使的跑腿不要,偏要你这样一个病秧子大老远从山东跑来江南。”
宁长悠微微一笑,身边已经有人替他回敬顾长卿。
“跟你说?你出的来么?这次要不是故意引人打烂茶摊引城门守卫过去,就我们几个还真不一定出的来!”
范玉堂呛完顾长卿,转头又是一脸委屈的嘀咕。
“要是让映蓉知道我又跟着你做坏事,她肯定得骂我!”
“去去去,没骨气,被个女人迷的七荤八素,还有脸到我面前说。一边去。”
顾长卿嫌弃的推了一把范玉堂,推的范玉堂歪着身子倒在地上,引来身后婢女的一阵轻笑。
“快说,还有什么?”
他盯着宁长悠不眨眼,宁长悠却下意识的用余光看了一眼对面端坐如松的秦小姐。
“还有一封信。”
“还有一封信?给谁的?写了什么?你拆了吗?对方拆了吗?然后发生了什么?”
顾长卿的问题如弹珠炮弹般往外蹦,宁长悠也是好耐心。
“又不是给我的,我当然没拆,上面写明是给萧老太太的。”
其实信封上写明的是爱妻亲启,但是这封信既然能让张老太爷托自己护送,想必应该是萧老太爷写的没错。
“那肯定不是给你的。”
顾长卿直起了身子表示自己很生气。
“你就不知道偷偷看哪!反正萧家上下漏的跟筛子似得,你不看到时候还是会被别人看到,再作为流言半真半假传出去。”
这是在讽刺萧家护院没用,顺带还是讥笑萧家为了攀附高后,宁可惯着不实的谣言传播。
萧家众人的脸色再次变了一变,萧老太太看着依然被放在桌面上信,顿时觉得格外的扎眼。
宁长悠看着萧老太太的眼神,明白她事到如今终于开始动摇,开始怀疑刚才自己执意不先看信而把退婚点破做绝,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的药,如今大家已经撕破脸扯破皮,人家秦小姐也已经明确表示要退婚。
更别说现在还有一个天生爱捣事的顾长卿在。
就算原本事情还有三分回旋的余地,现在也已经一分都没有了。
他将视线转而看向秦小姐,试图看出她的真实的想法。
他一直都觉得,现在自己面前的秦小姐,已经不是当初一言不合将自己逼的水遁的那个人。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只有宁长悠一个,萧老太太也注视着秦小姐的脸,试图将面前这个人和自己初次相见的人联系起来。
秦小姐穿着一身素色长袍,盘着最常见的发髻,以一根银簪做点缀。
她的脸上未着妆,也没有什么血色,嘴唇有些惨白。身上没有一点配饰,素淡的不像一个十五、六岁方兴未艾的女子。
她的身量比同龄人要高,身子看着却有些弱不经风,看来一个月前的那次意外,还是给她的身体带来处不小的伤害。
但是即便是这样寡淡打扮的一个女子,五官不算精致,面色也不红润,神色更不温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那种味道来自她的眼睛。
这是一双很有神的丹凤眼,神采奕奕、顾盼生辉,因为上挑,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觉,似乎一眼就可以看穿人心里所想,却又因为脸上淡淡的笑容,降低了眼神中的威慑力,却加深了她的亲和力,给人一种淡然的感觉。
萧老太太的印象里,当年初进萧家的女孩脸上可没有这种眼神。那时候的她胆小怕事,多疑戒备,平日里甚至不敢抬头正眼看人。
自己对她的这个评价这些年来也一直从家中其他人口中得到证实确认,怎么今天见到的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是说整天以泪洗脸吗?”
这怎么都看着不像是整天哭哭啼啼的人。
“以前可不知道她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上次落水以后跟变了个人似得,以前眼睛看着没那么有神。”
长相是天生的,变的只是内在,身体里面换了魂魄,眼神看着当然不一样了。
相由心生,心态变了,神态就变了。
这些东西,萧家众人是不知道,也不可能猜得到的。
秦小姐内心苦笑了一下,再次为已经魂在他乡的秦嫃嫃默哀。
她看着重新注视着信封犹豫不决的萧老太太,又将视线转向端坐在对面凝视她的宁长悠,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自己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已经选择的路也不容自己回头。不论蒋琬到底现在拆不拆这封信,退婚这件事情,势在必行。
宁长悠察觉到秦小姐的无奈,心里除了为她一声叹息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他自己已经是一个流言缠身之人,原本根本不应该搀和到今天这件事情里来。
秦小姐的这一摇头与其说是让他放心她不会变卦,不如说让他心安她绝不会让他陷于两难。
不管顾长卿之前说的有没有道理,以他现如今的身份和情况确实不是插手这件事情的最佳人选。
若是严格算起来,也的确没有被困在长安的顾长卿来的合适。
至少这些年来顾长卿横行京城流言不断却从来侠肝义胆,虽有恶名却从未做出真正扰民的事。
至少这些年来顾长卿依然谨记当初高皇帝戏言媒人之说,即使身陷囹圄却依然愿意为此事冒险离京。
被宁长悠在心中打上正面评价的顾长卿此时一脸神秘,他重新一把揽过宁长悠。
“唉,我和你说。我这次出来,还带出来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
宁长悠被他拉的无奈。
“高皇帝的起居注!”
哎呦妈呀,这还真是天大的宝贝!
宁长悠瞪大了眼睛,一边的萧云菁和萧二太太也惊呼着用手帕捂住了嘴。
天地亲娘嘞,难怪这个男人刚才说有把握让萧家认下这门亲事!
顾长卿嫌弃的看了眼一惊一乍的萧家母女,将宁长悠拉的远离他们一些。
“不过算了,既然秦小姐已经做了决定,我肯定无条件支持她。不过这起居注么,既然不能帮着保全婚事,就用来清除谣言吧。怎么样,我这媒人不错吧。”
宁长悠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喜的宁长悠抚掌大笑。
“你们瞧,每次有宁小王爷在,都没咱们什么事。你说三哥非把我们拉来干啥?”
一旁的范玉堂看着有些眼红,若是宁长悠不在,顾长卿最爱揽着他的肩。
魏勇并不把范玉堂的挑拨离间放在眼里。贺修却拍了拍两人示意有好戏看。
“顾公子,我问你件事。”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顾长卿身边,压低脑袋悄悄的问道。
顾长卿闻言也压低了脑袋,“小丫头,你想问我什么?”
因为他搭着宁长悠不愿意放手,宁长悠也只好跟着略微弯下了腰。
陡然靠过来两个脑袋,青青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我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家小姐提亲?”
“我…”
顾长卿回答不上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要给她家小姐提亲了?
“你前面不是说愿意娶我们家小姐么,那什么时候来提亲啊?”青青看着顾长卿开始发窘的脸连忙追问了一句,一副就怕顾长卿赖账不承认的样子。
顾长卿少有感觉语塞的时候,尤其语塞到这个程度。
话是自己说的,承诺是自己下的。但该怎么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解释刚才他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感觉自己有点没辙,这孩子太轴了。
顾长卿歪头看了眼弓着身努力控制笑的宁长悠。
宁长悠感受到他的目光,连忙边把身子挣脱开边往后仰,摆摆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老贺,你脑子好,你来对付这个脑子轴的。”
明眼人都明白,刚才那句愿意娶秦小姐为妻的话,是以进为退,但是这个小丫头不明白,这怎么解释?
顾长卿没有心上人,更没有成亲,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拒绝一个上门的媒人。虽然他现在的身份也是个媒人。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是谎话、客套话,却不能明说,然后导致引火上身的感觉。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比吃苍蝇还难受。这种时候,这种问题,还是扔给别人解决比较好。
被点名的贺修沉吟了片刻,不慌不忙地开口。
“那是因为你家小姐不喜欢他这样的。”
这个理由简单,但是好用,虽然治标不治本。毕竟万一小丫头真的去问她家小姐,而她家小姐也正好好奇这个问题,那事情就糟糕了。
不过贺修现在就是准备赌这一把。他朝着秦小姐看去,秦小姐垂目而坐,这样的女子,应该不是个会好奇的人。
“对……对……你家小姐喜欢他这样的。”顾长卿接过话头拍了宁长悠一把,祸水东引。
宁长悠闹了个脸红,刚想开口解释,却看见青青已经闷闷不乐回到秦小姐的身后坐下。
秦小姐并没有注意到,就刚才那么一会的功夫,自己的好婢女,差点做了一回媒人,给自己搭了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