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菁这一巴掌打的太突然太迅速,就连站在一旁的仆妇都反应不及。
她们下意识的纷纷离萧云菁远一些,有几个甚至躲到萧云卓和萧云燕背后瑟瑟发抖。
在萧家那么久,从未见识过也从未听说过三小姐竟然是个这么脾气火爆的人。
萧云菁却视若寡闻,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宁长悠,看到掩藏不住的诧异和异样的红色。
诧异也许可能因为她刚才的突然动手,但脸红却只可能是因为秦小姐突然的“豪言壮语”。
她回过头垂目,眼角突然低下一滴泪。
因为刚才那一巴掌围观的百姓鸦雀无声,没想到一直素有美名的萧家三小姐会突然对姐姐动手。
这太让人意外吃惊,这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传言中的萧家三小姐萧云菁,完全就是萧云燕的另一个极端,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一个外向一个沉默,一个明艳动人,一个温柔娟秀。
她几乎是全丰城男子的心仪对象,男方母亲口中择媳的标准。因为她们相信,一个能在萧家二小姐身边长成如今文静样子的女子,一定是个内心坚定是非分明的好儿媳。
但是这个好儿媳刚才动手了,打的还是她的堂姐。
这是因为忍无可忍吗?
这是好事人的想法。
这是因为自己吗?
这是宁长悠的想法。
这是因为她自己。
这是秦小姐的想法。
秦小姐隔着门帘,虽然没看见,但是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和近乎疯癫的责问声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有些时候,搬起石头还是会砸到自己的脚的。
“和你无关的。”
她说道,似乎是在劝慰自己,却更像是在安慰外面的宁长悠。
“她只是在保全萧家保全自己。”
宁长悠收回视线,听见萧云菁的话还在继续。
“云卓哥哥,妖言令!”
妖言令!
这四个字如同催命魔咒,震的周围原本正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众人一哄而散,也震的站在门前的阿杜脚上一软。
妖言令啊!
我的亲娘咧!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妖言惑众最蛊惑人心,尤其是很多无中生有的流言,表面看上去只是丰富了百姓的日常生活,实际上却对当事人有很大的影响。
这是为什么有妖言令的原因。
当然,妖言令并不是想堵住大家的嘴,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是妖言令可以堵住百姓们议论皇家的嘴。
也就是说,你们这些市井百姓,要是觉得嘴贱一下能够丰富生活,作为皇帝我不管。但是你要说到我头上,说到我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头上,那对不起,我不乐意。
“云卓哥哥,宁小王爷的事,别人爱怎么传怎么传,但是不能出自萧家人的口!”
不仅不能出自萧家人的口,还不能出自任何人的口。
这就是百姓们突然一哄而散的原因,也是今天之前,就算宁长悠住在萧家,为什么大家最多只是谈论,而不是八卦的原因。
只不过今天的事,让事实失了真,让原本的猜测之言变成了正宗的妖言惑众。那这下就大事不好了。
那这下就有人要遭殃了。
宁长悠听恍然大悟,所以这才是秦小姐说的要萧家退出?
“你早就想到了?”
他低声问车厢里面的女子,耳边听见轻快的笑声,笑声里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也带着浓浓的自豪。
“我故意的。”秦小姐说道,“我猜到她在里面。”
这个她是谁,宁长悠想都不想就默认萧云燕。
“所以你就等着她冲出来说这句话,然后挨一巴掌?”
秦小姐笑而不语,在门口的又不只有萧云燕,挨巴掌的也肯定不止她一人。
果然,宁长悠的话音刚落,再次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萧云菁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这一巴掌比刚才打在萧云燕脸上那个下手更重更狠。
“这姑娘还真是对自己下的去手。”
秦小姐在马车内幽幽的说道。
宁长悠转过头看了一眼,不懂她对萧云菁的敌意从哪里来。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萧家三小姐除了有众人所认为那些优点之外,更多一点顺从。
比如她顺从的站在萧云燕身边,即便这会让她像个绿叶,比如她顺从的跟着萧云燕惹事,即便这会让她也受罚。
“顺从不是好事。”秦小姐说道,“若没有她的顺从,萧云燕也做不出那么多错事。”
这句话倒是没错,虽然几乎每次萧云燕闯祸萧云菁都在场,而且似乎都或多或少有所阻拦,但始终没有一次成功。
“这就是顺从的害处。”
秦小姐说道。
当然她还有一层原因没有说,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下,有些东西已经不必说。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萧家的态度,就像她希望的那样,萧家退出了。
至少在今后的日子里,萧家不会再成为与她有关的流言的中心。
又或者说,萧家绝对不会让她或者宁长悠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
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时候顾长卿做不成的事情,不代表萧家的人做不成。尤其是在她已经帮忙推了一把以后。
萧家所要做的,就是退出。
明面上退出,暗地里出手。
“燕燕,这一巴掌是我打自己的,我作为妹妹不该对你动手。”
萧云菁脸上的疯狂已经退去,刚才猩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随时准备落下。在刚才这两巴掌的勇气之后,她再次回到原先柔弱的模样,望着对面的众人摇摇欲坠。
说到底,她毕竟是妹妹,说到底,她如今只有十五岁。
萧云卓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躲在怀中沉默到惊恐的人。
萧云燕已经不哭了,又或者说她一直没有真的哭出来过。
“来人。”他说道,“把两位小姐带回去。”
门口的事情一定瞒不住里面的人,若不是担心现身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大概早就已经冲出来。
带回去好好劝劝安慰安慰吧。
还有,看来两个人是不能住一起了。
萧云卓内心里觉得,萧云菁这次的突然爆发,怕是和前几日他突然宣布范家对她有意有关。又或者是,姐妹两人这些天住在一起太久,所以脾气也变差了?
“又或者她本身就是这个性子呢。”
宁长悠已经重新回到马车,按照刚才秦小姐的规定,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
“你又何必呢。”他说道,“不是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么?”
秦小姐放下窗帘,转头朝着他灿烂一笑。
“我知道,只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看人当然不能只看表面,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宁长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面前的女子。
“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
他顺手掀开窗帘,看见萧家兄妹三人似乎起了争执。
外面的萧云菁他并不了解,里面的秦小姐难道不是一样吗?
虽然相识多年,相聚却只不过短短不到十日。他自问这十日的时间,和秦小姐的接触,并不能够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怎么样的呢?”
他真心诚意的问道,这是他的好奇,却也是心里话。
“我若说羡慕青青,你会怎么想?”
秦小姐并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事实上她不止一次表达对青青的羡慕,但从来没有一次引起他的重视。
“你?”
秦小姐点了点头。
“只是我不能而已。”
她不能,因为上辈子曾试过,最终却不得不自刎而死。她不能,因为这辈子依然身陷囹囵,却不想再走上辈子一样的路。
“所以我羡慕她啊。”
宁长悠的心中泛起一阵怜惜,他从来都明白秦小姐和他一样有很多身不由己。
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忘记,当日在萧家,在雪地一跪的女子,连个蒲团都得不到萧家施舍的女子,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他想起那夜的宴席,想到之后的烟花和抚琴,虽然烟花鞭炮声掩盖了琴音,她为了配合顾长卿更是隐藏了情绪,但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是快乐的,释放了真正的自己。
人生得以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之后她做的一切,几乎没有一样不是逼不得已。
“我只是想和偶尔和青青一样,洒脱一点。”
秦小姐补充说道,语气里面却是浓浓的低落。
这个偶尔太少又太短暂,就像她的笑容,虽然时常浮现在脸上,却很少能开怀。
车厢里面一阵沉默。
“你还记得我们要合奏一曲吗?”
宁长悠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秦小姐脸上展露笑容,笑容浓郁自然,他甚至从她的眉眼里看出惊喜。
“等我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
他朗声说道,声音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