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岳国光正三十七年,四月初七。
街道上人头攒动,道路间一辆马车悠然而过。
这一天,东街上西门记酒楼的小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支开窗户,失手掉落了叉竿,正巧砸中了路过的俏丽寡妇。
一旁的酒馆老板见那“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将碍事的小伙计拨去一边儿,朝楼下挤眉弄眼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可有大碍呀?”
“奴家金莲,年方二八……并无婚配,”顿了顿,“呃,奴家是说,并无大碍。”
可谓奸情处处都在发生。
赵员外仅有一女,为图富贵,将女儿嫁与了脑满肠肥的暴发户,成亲这天,姑娘的真爱来抢亲,几番撕扯,这个聪明的小伙子用一把大锁将来迎亲的马车锁在了经过的牛车上。
暴发户气得直哆嗦,连忙找人去配钥匙开锁。
锁匠听说了始末,正气凛然,道,“三金一把,十金三把,您配吗?”
暴发户,“配!”
锁匠,“配?您配几把!”
左街右坊的人都来看热闹,可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
看热闹的人都去了东街,西街这里就空了下来。
正巧给白家六小姐腾了地方。
这便是我们这个故事的正主儿了。
只见她一路怒气冲冲地来了,还抢了街边屠户杀猪用的的弯月大刀。
四月初七,可真是有好戏看。
这一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白家六小姐一大早就往解府这边来了,刀刃刮在地上,噼里啪啦直冒火花……
诺大的天岳国皇城里,谁不知道白家六小姐白豆儿和解家二爷解珩是天大的冤家,如今白豆儿一副要将解珩拆骨入腹的模样,不由地让人想入非非,这解珩究竟是将白豆儿怎么地了?这种事情一般比较复杂,一般都涉及恩怨情仇什么的,这个事吧,要从两日前说起。
那是四月初五。
清明节前后几场春雨的浸润,解家别院里那棵五年前从黔州移来的胭脂杏居然开了,那蔓蔓花枝,迎着暖暖春光探出墙外,初开时花苞是胭脂红,绽开后变成浅粉,待凋落后,就成了雪色,铺在灰瓦上,撩拨得路人心痒难耐,让人大想好好观赏一番。
那几日,解珩收到了好多拜帖和字画,都是来自于京城鼎鼎有名的大书法家、大画家,什么“一汀烟雨杏花寒”、“沾衣欲湿杏花雨”,简直字句不离杏花,就差把“我想去你家赏杏花”写在纸上了。
解珩这人也是好没意思,看着堆在书案上小山似的杏花图杏花诗,微皱着眉,语气中满是嗔怪,“也不知二姐把这棵杏树种在我这里做什么,徒惹许多麻烦,一棵破杏树,京城里这帮酸人惦记个没完了。”
旁边洒扫的阿九听了,“爷,这都是正当过场,您将院子收拾出来,摆上几桌茶席,放上几盘点心,请帖一下,大门一开,哎!那些个文人进来赏赏杏花,喝喝茶,写写诗,酸个够就走啦,爷您就陪个笑脸就成,省得……”
解珩问,“省得什么?”
“省得您想去趟黔州,大臣里都没人帮您说个话儿……”阿九一边儿扫地,一边怯怯的说。
一抬头撞上解珩递过来的白眼儿。
阿九冒一头冷汗,心想,爷这心情可正不好呢,便赶紧转移话题。
阿九故意一拍脑门,装作很激动的样子,“爷,小的想起来了,当年咱们二小姐把这杏花从黔州带回来,是为了送给白家六小姐做她十二岁的生辰礼物的,没想到,六小姐又亲自把杏花栽在咱们府里了,”
阿九一脸惊奇,“更没想到,本以为长不活的物什,今年竟然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预兆……”
解珩没说什么,兀自起身,走近那一树粉白,果然,胭脂杏是比寻常杏花好看几分,可一抬头,就看到一枝红杏探到墙外面了,开得还甚是娇艳。
阿九问,“爷,白家六小姐不是一直哭着喊着喜欢您的吗?咋跟太子爷扯到一块儿去了,您说,她跟太子爷能成吗?”
解珩沉默了良久,笃定道,“不能成。”
阿九双手搭在扫帚把儿上,将脸往上面一拄,“爷,太子爷和您比相貌也不差,将来还是要继承大统的,小的看六小姐也不傻,当太子妃可没什么不好,就算六小姐傻,那白丞相也不傻……”
解珩嗤了一声,“爷我是没有大统要继承,可我解家百年功勋,光耀千古,爷我十二岁就战场杀敌、保卫家国,那也是无限荣光……”
阿九一点也没察觉出解珩画中的怒意,他道,“您十八岁起,老太爷就不准您上战场了,您以后就注定要当一个闲散公子了,您得认命……”
“阿九!”解珩打断他,“你今天是不是想讨打!”
阿九吐吐舌头,缩着脖子噤了声。
解珩沉默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那漫出墙外的花枝,道,“做我解家的杏花,那就要规矩一点。”
阿九闻声抬头看过来,正好与解珩视线相对,他感觉他们家爷眼神灼灼地,语言却甚是平静,“阿九,去拿剪刀来。”
阿九一路小跑去拿剪刀。
这天是四月初五,下午光景,天空低沉欲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片刻后,阿九拿来剪刀,看到他们家爷自己搬来了梯子,修长的腿一步一步迈上去,剪去了所有斜逸出墙外的花枝。
阿九向来是细心又有眼力的,在他把地下的杏花枝拾起,寻了一个瓷瓶插进去后,解珩便出门去了,阿九将头探出去,再三确认,爷去的是丞相府的方向。他心道,爷这个时候去丞相府做什么呢?去找六小姐?去找六小姐做什么呢?这天儿可要下雨了……
“爷,您不带上一把伞?”
那背影越走越远,却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