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拖着长长尾羽的青芒,电射向寿阳城外东面的淝水古战场。平时这里绝少人来,此刻更是没有半点人影,正好合了两人不欲惊世骇俗的心思。
咻地一声,两人落地站定。
“璃儿!――你、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秦逸焦急万分,刚想上前抢回被困在那自称秦清柔手中,此刻显得格外柔弱,孤苦无依的少女。但是却在秦清柔生冷不善的目光中硬生生止住脚步。心中怒火不可遏制的燃烧起来,整个人显得焦躁无比。
“秦郎……相公!!――你、你不要过来,也不要担心璃儿!……现在我的心里好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柳梦璃美目含泪,头上晶莹的玉钗一阵颤动,垂首凄然说道。微风拂过少女的眉间发梢和那大红色喜服的裙摆,带起层层褶皱。在秦逸看来,此刻非但没有任何喜庆的意味,反倒在少女从来没有展示在众人面前的孤苦无依却又留恋万分的神情中显得格外的凄凉。一时心中柔肠百结,想要安慰少女,却又不明白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想到造成现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位一脸淡然,神色冷漠的可恶女人的时候,秦逸拥堵在心中的怒气腾地一声就爆发开来。
“清柔仙子,我家娘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对她。若是南宫凤让你来的,你找我便是,为何要扯上璃儿!?你、回答我!!――”
秦逸目中渐渐泛红,周身的气势也是陡然一变,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让面前的女人血溅五步之意。
“哼!――你我无冤无仇?!可笑至极,今日我定要为南宫师妹讨回一个公道。――她说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现在呢,只怕你一身功力不比我弱多少。他日成仙得道,便要扔下时时刻刻念着你,不惜被师尊杖责下山的师妹吗?你、你……”
秦清柔拂尘一扫,冷冷地盯着怒气冲冲的秦逸,神色之间似有对自己师妹的无限的惋惜与爱怜或者自怜身世。
“住口!我与她已没有瓜葛――休要再提!我只问你放还是不放!!――”
秦逸怒喝出声,看着对面双目迷蒙,沉寂在自己回忆之中的少女,似乎有些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好,很好!――师妹她自从下山之后,流落江湖,杳无音讯,不知道受到多少苦楚。没想到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另结新欢,丝毫不念往日情义!果然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负心薄幸,贪恋女色,拈花惹草――我今日便要替师妹打醒你,你可知她是什么……”
秦清柔用剑指着被困在一道奇特光圈中的柳梦璃,冷笑一声,似乎要即将告诉秦逸一个天大的秘密。
“滚开!!――我早已说过,我与南宫凤恩断义绝。何曾要你多管闲事!快把璃儿放开,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秦逸双目泛红,怒喝一声,一摆手,便欲上前将柳梦璃解救出来。
“哼!秦逸,我不计较你对我无礼之举……我说过要让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看你是否仍旧那么爱她――哈哈~~到时你莫要后悔莫及……”
秦清柔冷笑一声,手掐法决,拂尘一扫,一团灰蒙蒙的青光便射向神色迷茫的少女。
“住手!你要对璃儿干什么?!”
见秦清柔将那青光射出之后,便退在一旁,不再束缚少女。秦逸大喝一声,觑准时机,急忙飞身上前,搂住此刻愈加柔弱的少女。
“哼哼~~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天帝有令,人妖不可相恋。你们死后定会永堕幽冥地狱!”
秦清柔冷眼旁观,眼神冷漠,仿似周围的一切尽是蝼蚁。
“璃儿……璃儿!你、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秦逸没有在意秦清柔说些什么,也不想在意,只是心疼地将脸色有些苍白,柳眉轻蹙,星眸迷蒙的少女搂在怀中,尽力抹平少女突如其来的哀愁。
“相公……你、你还记得吗?你曾说过,等你祭拜完父母就会回来娶我……虽然璃儿多等了四年,但是璃儿没有不开心,璃儿现在觉得好幸福、好快乐!终于成为秦郎的妻子了……”
“记得,记得……璃儿,你不要有事!”
少女伸出略微有些冰凉的双手,轻轻抚摸着秦逸流泪的脸庞。
“相公……你傻说些什么呢,璃儿不会先相公而去,让相公独自一人承受独自一人的苦楚……只是,璃儿好后悔……总以为与相公相处的时间还很多,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着、看着……还有好多话跟相公想说,还有好多地方没有陪着相公一起去……只是……”
“璃儿……你乱说些什么?怎么哭了?乖,快别哭了!你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
少女星眸微微开阖,凝望着近在眼前的熟悉而又温暖的面容,任由滴滴情泪慢慢滑落。
“来不及了……”少女摇摇头。
“秦逸,你真是有眼无珠!以你修仙之能,莫非还没有看出她是妖!!”
秦清柔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
“住口!”秦逸回头双目渐渐变得更加血红,瞪了秦清柔一眼,让后者不由一惊。
“璃儿……不要担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是妖也好,是人也好。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并不是其他什么……”
“相公……不要说了,璃儿都知道!”少女伸出晶莹玉润的纤指放在秦逸唇边,止住他后面想说的话,“你曾说过,人和妖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在心里也没有看不起过任何妖,还记得在巢湖居巢国的时候吗,槐米他们都跟璃儿说过了相公的一些往事……璃儿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也为相公感到自豪……璃儿今日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要多亏了这位秦姑娘,相公你不要伤害她!――只是一想到从今往后,就要和相公分开。璃儿心里很难受,真的好难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少女柳眉蹙得更紧了,努力紧紧抱着男子,想要留住他的气息。
“璃儿……你太善良了!好,我答应你,不伤害那个女人――只是你为什么要说分开?说什么傻话呢,岳父岳母还等着我们回去――如果怕他们知道,我们可以搬出来,找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起生活。你、你说离开做什么……”秦逸半跪着,搂着少女柔软的身子,满心伤痛,有着莫名的不安。
“相公……璃儿舍不得爹和娘,更舍不得你――只是我终于能体会琴姬姐姐的心情了,人和人的缘分真是注定的,上天要收回的时候,一时一刻都不会多等……”
少女躺在秦逸怀中,喃喃自语,星眸迷梦。清风吹气少女耳畔的发丝,遮挡住男子血红的眼睛,丝丝如梦似幻的香气不经意间进入男子的鼻中,令人不由沉醉而伤感。
“秦逸――你、你竟然毫不在意她是妖的身份。人妖殊途,你如此自甘堕落,夙瑶掌门竟是看错你了……”
秦清柔见到秦逸与柳梦璃亲热地搂抱在一起,就是告知了女子的身份,竟仍旧如此,不由气急出声,冰冷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住口!如今我已知道,但我仍旧爱着她,你又有何话说。我答应璃儿不伤你,你莫要在此聒噪。不然……这里已经不欢迎你,尽快离开!”
秦逸冷哼一声,有些不耐烦地低喝一声。
“你……莫要不识好人心!”
秦清柔不由一怔,面色有些羞红地恼道。
“相公……你、你不要伤心了。也不要怪秦姑娘。她毕竟说得没错,人妖殊途――妖的寿命往往长达千年,但是人却只有短短数十载。若是相公能够修仙有成,或许我们才能够长相厮守……只是璃儿如今还有要紧的事……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璃儿回来找相公的,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到时候相公身在何方。碧落黄泉,璃儿都会找到相公,做相公的妻子,生儿育女,不离不弃……”
“璃儿……”
秦逸低吟一声,柳梦璃紧紧抱着,在秦逸耳畔继续喃喃说道。
“爹和娘的养育之恩,女儿没有办法报答了――只希望等女儿回来的时候,他们依然健在――相公,南宫姐姐就是你曾经的妻子吧――你不要怪她,她和琴姬姐姐一样,也会伤心的。璃儿要走了,只求相公一件事……千万不要再待在琼华了,璃儿不希望相公有事。我会永远记得在即墨城的那个烟花绽放的夜晚,你、我、菱纱、云公子、慕容公子还有萱儿妹妹一起说过的话,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相公,你也要让他们不要再待在琼华派了……”
“好、好。璃儿,我都依你――我会让他们跟着我下山的!你放心吧,你是担心十九年后妖界来袭吧,别担心,我会保护他们的。倒是我们会一起等你回来的……”
秦逸怜惜地抚摸着少女柔顺的青丝,柔弱的脸庞,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相公……多保重,妾身会将你永远放在心里记着……永远记着……”
“瑶宫寂寞锁千秋……九天御风只影游……不如笑归红尘去……共我飞花携满袖!”
柳梦璃见秦逸答应下来,不由绽放出一缕笑容,神色柔和,留恋地看了看秦逸,而后一团紫气突然将少女包裹在里面,片刻后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是踏着紫云出现在半空之中的一只幽雅的鹿首豹身的奇兽,正张着高贵的紫翼,掠向远方。
“哼!妖孽,你果然现出原形――不出我所料,看剑!”
此刻秦清柔见到柳梦璃消失在秦逸怀中,不由暗叫一声不好,拂尘一扫,掣出右手的长剑,一道无匹的剑气便似慢实快地射向那紫云而去。
“你敢!”秦逸回过神来,见到此景,不由目眦欲裂,怒喝一声,身形一闪,挡在那剑气的必经之路上,心中担忧不已,生怕这剑气伤到了柳梦璃的本体。
“哧――”秦逸闷哼一声,以毫厘之差,挡在了剑气之前,不过事出紧急,只能以肉身硬挡,所受的伤害自然不小。
“人妖殊途――你竟然维护这妖孽!为它挡剑――”
“是又如何!我只知她是我妻子,不管其他!”
秦逸怒喝一声,双目之中的血红之色突然越来越浓,额头上突然若隐若现出现一道火焰印记,身上的气势也是陡变。
“你、你……怎么可能,你竟然也是妖……师妹她……”
秦清柔脸色大变,原本冰冷的神色被慌乱所代替,右手紧紧捏着宝剑,凤目盯着此刻痛苦万分的秦逸,被秦逸散发出的无边气势所胁迫,不敢有丝毫异动。
片刻过后,秦清柔面前的男子似乎稳定下来,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披散开来,无风自动。大红色的喜服配合着血红的双瞳,鲜艳欲滴的火焰印记显得整个人如同烈火一般炽热,而周身涌动的气势更是骇人。
“哈哈哈~~秦小姑娘,你说得没错。我也是妖!而且是天底下最大、最厉害的妖。所有的妖都归我管,你怕不怕?哈哈~~~”
变身后的秦逸肆无忌惮地指着秦清柔大笑,周身的衣袍鼓荡,御空而行,一步一步向秦清柔走来。
“你、你是妖王?!”
秦清柔面色有些难看,拂尘一扫,羽衣上现出一道北斗星光,往后退了几步。
“咦?小姑娘莫非认得我――别怕,我答应过柳梦璃,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有些孤独,想和你说会话……”
男子奇怪地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清柔。
“你、你怎会在那秦逸的身体之中?先天八卦之术,不可能有错的,你将秦逸怎么了,南宫师妹让我帮她寻找,你、你……”
秦清柔将拂尘横着,掐指一算后,眉头紧蹙,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
“哈哈~~本王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至于秦逸嘛,你难道不知道他已死过一次,被本王所救,现在已经加入我妖族。嘿嘿~~~再说,那伏羲老儿传下的卜算之术怎么能算到我的来历!――不说这些无聊的,秦小姑娘,你便是姑射剑派天资聪颖的清柔仙子罢?――那好,我且问你。为何你前后行事如此颠倒,你能助蜀山弃徒道闰一臂之力,帮他卜算那人体妖力的古怪孩子的祸福,为何却独独不放过柳梦璃,处处为难她?”
男子在秦清柔面前五步处停下了脚步,有些好奇地问道。
“……哼!此事毋须阁下多作置喙。我自有行事之理……孩童年幼,杀之不仁!”
“唔……倒是有趣的小姑娘……”
男子哈哈一笑,嘟囔一句,对秦清柔戒备的眼神视而不见,便欲转身离开。
“你、站住!如今群魔环伺,天下震荡,你既是妖王,便是这天下动荡的罪魁祸首,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捉拿!”
秦清柔神色变换,见男子即将走远,不由一咬牙,冷喝一声。
“哦?小姑娘,你好不识趣,我已放过你了。你竟然明知打不过我,还要来自讨苦吃。何必呢?――你莫非认为拿着一把镇妖剑便可以伤到我么?”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用剑指着自己的秦清柔似笑非笑地说道。
“哼!师尊既然传我镇妖宝剑,便是让我维护正道,除尽天下妖魔。岂能因为害怕丢掉性命而退缩不前。况且几年前蜀山锁妖塔震荡,不少妖魔逃出塔中,在人间兴风作浪,正是我等修仙之辈用命之时,不必多说,今日就拿你的性命祭剑――”
秦清柔冷哼一声,挥舞镇妖剑,而这镇妖剑也似乎感受到主人心中的坚定意念,发出阵阵低沉的嗡鸣,尺许长的剑光吞吐不定,气势也极为惊人。
“哈哈~~小姑娘不错!能教出小姑娘这样的徒弟的师父也不简单啊,姑射仙子,不错,什么时候去见识见识――不过这剑嘛,要是落在诸如飞蓬、重楼等人手中,我需慎重对待,但是既然在你的手中,只能算是明珠蒙尘了,丝毫发挥不出这剑一层之力,哈哈~~小姑娘莫要不信……”
“你、虽然阁下修为通天,却也莫要辱人太甚!”
秦清柔不满地哼了一声,有些羞怒。
“哈哈~~就让你见识见识!!”
长笑声中,男子化作一团火红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光尾撞向秦清柔,见此,女子不由神色一变,长剑在面前划过阴阳太极,一道太极图案便蓦地出现在两人中间,企图阻挡男子的进攻。
但是妖王的功力岂是修炼没有几年的秦清柔所能阻挡的,那太极图案只挡的片刻,便被突如其来的火系灵力摧毁。秦清柔脸色一变,不由闷哼一声,娇柔的身子左支右挡,闪过男子狂风暴雨似的袭击,右手中的镇妖剑半点功用都没有施展出来,心中不由一阵憋屈。
“哈哈~~”男子放声长啸,无边的火系灵力逸散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秦清柔脸色惨白,再也忍受不住胸腹中的伤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好!”男子眉头一皱,闪过战斗空间,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电射向远方。
秦清柔不由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镇妖剑的光芒似乎有些黯淡,只是有些意外那无比厉害的妖王竟然放过了自己。不过待看到幽黑的涟漪光圈中出现的火红头发,妖异面容的男子后,又突然紧张起来。
“刚才与你打斗的那人到哪里去了?”
突然出现的男子冷冷看着秦清柔,略微注视了一下镇妖剑。
“你是魔?――他,他往那边走了……”
秦清柔见男子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便回答了。
“……用好此剑!”
男子冷冷说出一句话,不管女子奇怪的神色,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