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好久没有与父亲说过这么多话了,心情大好的将赵欢那日说的和自己最近查到的姚嘉宁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周盛纶认真的听着,不时的让人来添茶,等周彦说完了,周盛纶才眼中含笑的问道:“原来彦初也喜欢楚家那个丫头啊?我只当你母亲去提亲是自己喜欢呢。”
周彦有些赧然的想,父亲啊,这不是重点啊!
周盛纶见儿子害羞心情很好的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周彦的肩膀说:“这些事情你原原本本告诉你母亲,你母亲自有办法。”周彦还想说什么,周盛纶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同你母亲说。”
周彦愣了一下,便喜形于色。让周五去推一边的木轮椅。
周盛纶笑着摆了摆手道:“彦初,你来。”周彦依言过去,周盛纶扶着周彦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不是不能走,只不过当年刀伤伤了筋脉,这些年避开妻儿也是为了免于让他们看自己走路跛脚的丑态。
经过这些年的复健其实他早已经不靠轮椅了。只不过当着妻儿他还是宁愿坐轮椅。
周彦震惊的看着自己父亲扶着自己的胳膊,略微有些跛的跟着他迈步出了独居了十年的院子。
豫郡王妃早就得了信儿知道郡王爷要过来,这时候也在正厅外面等着了。她有些忐忑,自家郡王爷已经近十年没有主动出过自己院子了,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和中秋的时候能一家团聚用一次膳,其他时候都是自己呆着。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接受。毕竟那时候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热血满腔的儿郎壮志未酬便身受重伤,她隐隐觉得周盛纶应该不仅仅是不良于行,毕竟哪个武将身上不挂彩呢?因此就意志消沉的有,却不多。更何况他是皇亲国戚,因为救驾受的伤,某些时候来说也算是一种功勋和荣耀。
谁知道这一等便是十年。
如今听说他和儿子要一起过来与自己说事,豫郡王妃突然有种感觉,她的夫君可能之后会从那个院子里面走出来了。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好,阳光刺眼的人直想流泪。
看着郡王爷和世子一路走来,路边的丫鬟婆子和下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给他请安,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地头也不敢抬。周盛纶又想笑了,自己这么多年在逃避什么?自己是大周尊贵的郡王爷,又是救驾受的伤,谁敢多言?怕是很多人暗自羡慕都羡慕不来吧。
他一路走一路想,只觉得脚下的路好似也是越来越宽,自己的步子也越来越稳了,右手搭着儿子的胳膊有些微微的轻颤,余光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如护珍宝的儿子,他停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周彦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父亲,以为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交代。
看着儿子眼中好似一闪而过的水光,周盛纶微笑道:“不必紧张,为父早就可以自己行走了。”周彦点点头,那只胳膊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进了主院,他便看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那个十六岁跟自己成了亲的女子如今也才三十五六,上面穿着一件绛红色绣金梅滚边对襟褙子下面配了一条月白底撒青莲马面裙,鬓间簪了一对鎏金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头上插了几支缠金海棠宫花,发髻用一支镶宝石镂空双凤步摇钗固定的稳稳当当;
豫郡王妃年轻时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生得花容月貌,瓜子脸,黛眉杏眼,十四五岁时便出落得亭亭玉立,让他第一次看到就动了心,他知道这就是他的王妃,一世的伴侣。
如今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扫往日的郡王妃的凌厉,如同普通妻子那般温婉可人的站在那里等待自己夫君归来,他不禁快走两步把周彦落在了后面,上前道:“素云。”
豫郡王妃姓虞,闺名唤作虞素云。
今日豫郡王府的一众下人都十分开心,这些年弥漫在郡王府的淡淡阴云放佛都吹散了。如今厨房更是忙的一塌糊涂,世子身边的周五亲自来传了话,说晚上王爷王妃和世子一起用膳,这才刚过未时三刻,厨房便开始忙碌起来。
正厅里,周彦让人把茶倒满又放了一个蓄满了茶水的茶壶,便把人都赶出去了,还小声提醒周五让人别靠近。周盛纶微微一笑,自己既然出来了,这些事情自然就不需要儿子来操心。他打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低头慢慢喝着儿子给自己倒的茶。
清莹和清姿不知道三位主子在里面说什么,几次想上前添茶都被周二婉拒了,只是中间提出来一次茶壶,让她们续了两次茶水。
一个时辰之后,郡王妃终于唤人进去伺候了。她们再进去的时候看到郡王妃眼眶微红,世子好似情绪也稍微有些起伏。许是郡王爷的腿终于好起来了吧,所以郡王妃和世子才喜极而泣?
其实郡王爷的腿早就好起来了,只不过心病了。
如今治疗郡王爷心疾的药方好似所有父母都有,那便是男子本刚,。
当周盛纶看到自己儿子满眼的迷茫,这内疚的药引便让他的心疾便好了一半;当他看到自己儿子坚定的说要护着自己和妻子,这责任的药方便让他的心疾好了个七七八八;当他看到自己妻子温柔的等待他归来,那最后一丝病气好像也随着妻子眼中的水汽一起蒸腾掉了。
没过几日,宣宗面前案上便有了豫郡王的奏折,说旧疾已经养将好了,若陛下不弃还愿尽心辅佐。收到这份奏折的宣宗双手微颤,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豫郡王,这么多年豫郡王闭门不出始终让他在偶尔有些失神;如今见到豫郡王终于愿意重新为列朝班,他怎能不喜?
又过了一个月,豫郡王重新上朝并任职兵部的旨意便到了。
上门恭贺豫郡王身体康健的络绎不绝,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重新出山了。就连与豫郡王是堂兄弟的庆王爷也不知。
周盛纶知道,自己是要为儿子引路,要告诉他身为皇族应当如何做好一个权臣;如何辅佐当今圣上;如何在纷杂的朝堂中站稳脚跟。
周盛纶不知道的是,前世他的儿子没有这么幸运,许是因为没有赵欢搅局,也或许是因为没有对楚逸芊如此患得患失;前世的周彦没有这么迷茫过,或者没有这么深刻的自省过。他虽然未曾想过要作恶,却因着浑浑噩噩糊涂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