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一晚后,岳世砚的病情竟然渐渐好转起来了。
身体不再持续盗汗,体温一直也都是正常的。
王靖宇来看过,只是什么都没说,该用药用药,只是换了旁的药剂,用量也少了不少,直到三天后,岳世砚已经按捺不住蹦跶下了床,王靖宇才说道,“少帅无事了,已经痊愈,但是接下来还是要输一些药的,三两天就可以了。”
这个好消息几乎是立即冲淡了冯旅长病重的消息,不过也只有短短一瞬而已。
岳世砚拉着林月仪的手去探望冯旅长,结果门还没进,就被冯旅长给赶了出去。
他的原话是这般的——
“老子病着,你小子不去处理军务过来瞧我作甚?小心我给你老子告状!该干啥干啥去!老子没事!”
岳世砚无奈的对林月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瞧吧,我这冯大爷和我家老头子一个模样,真是如出一辙……”
林月仪叹了口气,说道,“那该如何?我听着王军医说,冯伯父可是没见好转啊。”
岳世砚摇了摇头,朗声说道,“冯大爷身体硬朗着呢,你瞧瞧刚那两句话中气十足的,老头子在奉天都听得到,走了走了,咱回了,还不让看……保不齐是跟这儿装病呢。”
说完,他朝林月仪使了个眼色,带着她离开了冯旅长的小院儿。
而躺在病床上的冯旅长,长舒了一口气,复又浑浑噩噩的闭上了眼睛。
林月仪跟在岳世砚的身后,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所言是为何,却也只能无奈轻叹一声,世道艰难,便是病重都不敢让旁人知晓,想来是怕军心涣散吧?
岳世砚坐在桌后,翻开积压了多日的军务,看了半晌却是猛的搁下了,抬手捂住了眼睛。
林月仪轻抿着唇,走到他身侧去给他倒了杯热水,低声安慰道,“别想这般许多了,我瞧着……冯伯父他……”
岳世砚揉了把眼睛,把手放下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林月仪瞧见,他拿着那杯子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我小时候,我爹正忙着各处奔波,我几乎就是冯大爷一手给带大的,说起来,他和我亲爹也没什么差别的……我知道他的意思,害怕将士们没了主心骨……我不敢违了他的心思……”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异样,有些沙哑。
林月仪垂下眼睛,想了想说道,“要不,派人送冯伯父到上海滩去?那边不少西医院,条件比军中好是一定的。”
岳世砚摆了摆手,抬手揉了揉额角说道,“冯大爷哪都走不了,想弄死他的不比想弄死老头子的少,一旦他病重的消息传出去,不仅他性命难保,东北怕是都要再打起来。”
林月仪叹了口气,却是嘟起了嘴巴,低声道,“这世道便是如此不公平,冯伯父保家卫国,病了却难得到好的治疗。”
岳世砚抬手拉过她的手,放在双手中揉捏着,继而缓缓说道,“这就是当兵的命。”
林月仪看着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不如给伯父建议一下,哪怕是不能出远门,送去奉天的医院呢?”
岳世砚点了点头,“嗯,我给老头子说一下,只是害怕冯大爷不会去。”
林月仪闻言便皱起了眉头,“他是病人,自是要听医生的,不去的话便敲晕了送进去。”
岳世砚瞧着她这气鼓鼓的小模样,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继而说道,“你这丫头……每每说教的时候总是让我发笑。”
林月仪瞪他一眼,轻斥道,“便是你才敢笑,以往我的学生可没一个觉得我说教的时候好笑的。”
岳世砚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对……哎,我突而想起来,若是可以,你倒是可以到东三省讲武堂去继续教英文。”
这话说出来林月仪却是有些发懵,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军校……还教英文呢?”
“该学的还是要学,小鬼子话我都会说两句呢。”岳世砚极其不屑的说道,似乎会日文是一件很让他丢脸的事情。
林月仪点了点头说道,“那自是可以的,不过我得准备准备,这教军校的话……定是不能教莎士比亚的吧?”
岳世砚哈哈一笑,说道,“枪支、机械,一些专业性的东西,你可知道一些?”
“会一些,左右这些日子也出不去,若是方便你给我寻一些书籍来,我提前看一看才是。”林月仪想了想说道,对这些她的确不甚精通,还真是要提前看一看才是。
“可以的,我给奉天传去消息,让他们下回随着军需一道送过来。”岳世砚一口应下来,执起林月仪的手亲了一口,继而说道,“总算是来了个正经的英文老师,之前讲武堂的那一个真是只会写不会读,莫说是教出来的学生了,便是他自己与洋人对话都是费力的。”
林月仪皱了皱眉,不解问道,“那缘何不去重新聘请个老师?”
岳世砚嗤笑一声,懒洋洋的说道,“那些个读书人啊……一听说是来东北给一群当兵的大老粗教课,跑得比谁都要快,就像这东北是有吃人的猛虎似的。”
林月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着岳世砚笑道,“可不就是有一头呢?”
“嗯?”岳世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林月仪一脸疑惑。
林月仪朝他做了个鬼脸说道,“可不就是你呢?岳少帅的名头便是在上海滩都要引人发颤呢!”
岳世砚作势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手要落下时却又改作了轻柔的抚摸,“去睡个午觉吧,瞧你这些日子瘦的厉害,我瞧着心疼。”
林月仪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答应王医生去帮忙,你忙着吧,我去疫病区一趟。”
岳世砚立时便落下了脸来,一把把她拽到自己腿上坐着,万分不满的看着她道,“不许去,我媳妇不许去伺候那些个野男人。”
林月仪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轻斥道,“怎么说话呢!不过是护士太少忙不过来,我帮着去整理一下病患的体温表,竟也引得你这般多的话来。”
岳世砚却是抱着她不肯放,只说道,“那也不许去,你身子弱得很,往那地方跑什么?那王靖宇也是个不靠谱的,做事情不动脑子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