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月仪没能告诉林君初。
因为林二爷下午的时候坐着火车去奉天了。
走得时候他什么都没交待,只与管家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他这么一走,林月仪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与谁说这事儿了。
林君励一向忙于家中生意,霍卿宜也是整日不得闲,岳夫人……孩子心性甚至比她还不经事,岳世砚离得有太远。
是以,林月仪想了好些时候,决定自己还是在家中待着,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直接告诉岳世砚才好。
而她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徐扬灵竟然连夜走了。
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徐扬灵怕是已经在麻六甲海峡了。
林月仪总算是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心中倒有些懊恼起来,自己倒也真是傻得厉害!在这上海滩中,岳夫人又在,便是借给徐扬灵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铤而走险对自己做什么的!
林月仪放松了心神,倒觉得这阳光都舒适了几分。
“小姐,陆小姐的帖子,邀您一道去喝下午茶的。”落落拿着个拜帖过来对林月仪说道。
林月仪微微皱了皱眉,接过来看了看,只写了时间地点,倒再没旁的了。
林月仪想了想说道,“去回一声,我会按时去的。”
“是。”落落立即便出去回话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陆筱凝会突然来约林月仪。
次日,静安寺前街的一家西餐厅里,林月仪和陆筱凝相对而坐,陆筱凝穿着件稍稍宽松些的旗袍,脸色恢复了许多,她坐在林月仪的对面,喝了大半杯柠檬水才为垂着头说道,“林小姐……我……”
林月仪的唇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她把那一盘司康饼的盘子往陆筱凝跟前儿推了推说道,“这家的司康饼也还不错,虽然比不得咱们在伦敦吃的。”
陆筱凝一怔,抬手捻起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她是半丝味道都没尝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筱凝平静了些,才说道,“林小姐,其实我本来是不讨厌你的。”
林月仪点点头,“我知道。”
“但是我很嫉妒你。”
“我知道。”
“嗯?”陆筱凝一愣,有些呆愣的看着林月仪。
林月仪轻轻一笑说道,“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你的痛苦。”
陆筱凝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我的痛苦……从来都不仅仅来自于婚姻。”
林月仪丝毫没有意外的模样,看着她点着头说道,“嗯,我知道的。”
“你又知道?”陆筱凝错愕不已,看着林月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月仪点点头,“嗯,在伦敦,你哥哥的医所时,那时候我觉出来一些端倪。”
陆筱凝看着林月仪,想了半晌说道,“我真是看不透你。”
林月仪轻笑了会儿,慢慢说道,“我其实很懒,很多事情我知道的,但是我不想说。”
“我特别嫉妒你……因为你的哥哥都是真正为你着想对你好的。”陆筱凝看着林月仪,但是那目光悠远,似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我还记得我刚刚回到上海滩上学的时候,有一回正好瞧见了你二哥——应该是你二哥吧?背着你在路上走着,完全不像是坊间传言中那冷面阎王的模样。”
林月仪想了想,没想起来是哪一遭,不过她也不至于说自己想不起来,便仍旧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陆筱凝说下去。
陆筱凝垂下眼眸,看了会儿桌子上的格子桌布,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眼角已经红了。
“林小姐……你一定猜不到,前些日子说我自尽……实则是我哥哥骗姑母的,可悲的是我母亲知道了,却不阻止他,反而帮着引开父亲。”陆筱凝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一脸疲惫的模样。
林月仪轻轻蹙眉,果然,她就说那一天陆筱凝的脸色根本就不像生病的模样,虽然她也不知道陆筱凝在家中那几日调养的如何,但是眼瞧着那一日陆筱凝的反常,林月仪着实疑惑了好些日子。
“陆谦修……他到底为了什么呢?”林月仪皱着眉毛问道。
陆筱凝冷笑连连,看着林月仪说道,“林小姐,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可笑……我哥哥不想居于表哥之下,一直都想让陆家压过岳家。”
林月仪轻轻摇头,“若是你家子嗣兴旺倒也未必不可。”
这话是实在话,岳家子嗣众多,与岳世砚同辈的便有十余人,这还仅仅是堂兄弟而已,若是再远一层,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了。而岳家家风一向严谨,便是岳世砚都得靠着自个儿的军功立世,想要毫不作为的做二世祖?那在岳家是不可能的。
但是陆家却是正巧相反,就陆谦修和陆筱凝两个孩子,陆谦修又是学医的,他们拿什么和那庞大的家族去比较?
陆筱凝闻言又是冷笑,“林小姐,便是家中子嗣兴旺,岳家于东三省盘踞多年,势力几乎遍布举国内外,又如何能撼动?更何况,岳家一不曾为虎作伥,二不曾仗势欺人……两家又是姻亲,为何非要争出个高低呢?更何况,又根本不可能争得赢。”
林月仪轻叹一声,苦笑一声说道,“这我可说不好了,人与人想要的总是不同的。”
陆筱凝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话在我心中闷了太多年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与谁说,今日与你说起,若是你想说,告诉表哥也无妨的。”
林月仪笑着说道,“那我可不保证一定会说或是不会说,全看我的心情了——不过我想着,岳世砚那厮一定早都知道了的,你不必想太多了。”
陆筱凝抬了抬眉,苦笑着说道,“是了,表哥的心思从小便重,知道也是正常的。”
林月仪看着她,终是问道,“那你呢……你打算日后如何?”
陆筱凝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柠檬水才说道,“我想着……便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说起来我还真是要感谢你的,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一日你与徐扬灵说了什么,但是他当晚回去便跑出了国去,倒也能让我得空喘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