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得太快,几个月过去了,就象是眨眼的功夫。.
正当我和一堆小孩儿抄写公文的时候,管家来报,家里来了个游方医生。这可是有知识的文化人啊,我可不能怠慢了。急忙穿好正式的服装,去大厅见客。
我是很想试验一下倒履相迎的效果,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正装迎接才显得尊重,这时候的风气如此。我要是真敢衣衫不整出去见客,能把客人气跑了。
客人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自称原鸦。有姓单名的人,表示祖上有过贵族身份,赶紧正礼拜见。看着他满面笑容,一本正经地行礼,我很是佩服他的涵养。我要是对着个九岁的小屁孩行大礼,怎么也会有点郁闷,可不会这么风度翩翩。还是封建社会好,他这是对一位侯爵家主行礼呢,还真是**决定大脑啊。
“听闻府上尊亲有恙,原鸦行医多年,也有三分本事,愿为家主效力。”
这位还真是一点不客气,表达能力也强,四句话表明了四个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他听说秦家正在寻找良医,要为老家主治病,就来自荐了。这人没什么名气,自称行医多年就表示他的病人极少有贵族,因此我生活的圈子里没听过他的名头。这又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就一赤脚医生,到处混饭吃,另一个是他家传医术学得不错,为了进一步提高,只好四处游历了很多年,接触的病人以贫下中农为多,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名气了。这时代的医术大多是家传,他祖上又有过贵族封号,肯定是给哪位国君治过病,那就多半是后一种可能了。“有三分本事”就是说他医术很高,“三”就是“多”的意思。原本谦虚点,这句话应该说成,“有几分心得”。有真本事的人都狂,这是好事,说明他觉得自己的医术可以骄傲了。称我为家主,就是想今后为我打工,请求成为家臣。正常的称呼应该是秦侯,或者表示亲近点,称足下也可以。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医术很高,就凭他的礼仪谈吐,我可以肯定他受过教育。是人我就要,别说还是受过教育的文化人,立马答应他。于是,换成家臣和家主的对话,这就不用太正式了,说话随便许多。
我问:“为什么选择我家?”
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我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张普通的代表们培训用纸。上面七扭八歪的字迹表明了原主人曾经是个小吏,现在还处于习字阶段。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这纸,于我族有大用。有了它,药草可以绘制成图,保存也比竹简容易。如此,我族学识再无失传之优。”
我明白了,造纸是个划时代的发明。纸出现之后,知识才出现系统的传承体系,摆脱了口口相授效率低下的方式,打破了知识由贵族垄断的历史现象,是人类社会文明加速的一个里程碑,从那以后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寒门学子。
中医学术的传承对纸的依赖更大,它需要画图,而织物或者难以着墨或者难以保存,纸才是最适合的医学知识载体。这时代的各种技艺都是家族传承,现在以竹简为载体,一个家族能保存的知识量有限,这就决定了贵族们掌握的技能都不可能有很多。每种技艺都是家族生存保命的能力,偷师该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相应的时代特性。你要把师傅的本事学去了,供养师傅就是应该的,偷师就是偷了人家家族吃饭的本事,被打死,所有人都会叫好,连国君也不能硬抢。家国天下,先顾家,然后才是利国,这观念是社会组成的基础共识。
现在只有秦地有纸,估计原鸦家族的钱财不足以支持通过购买的方式获得足够用的纸,那么剩下选择只有加入秦氏家族。这位原鸦应该是游历到秦地,偶然发现了纸这种东西,立刻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请求获得秦氏家臣待遇。他明白,医术这种技能,各家都有各家的绝活,自己家族的知识绝不可能与造纸术等价交换。秦家已经是侯爵,怎么说也是大贵族的成员之一,也不算辱没了他。
看来以后只要掌握住造纸术,就不用担心这位家臣的忠心问题。纸这种东西,在很长时期内都将是奢侈品,天下所有市场全我家的,供方市场啊,这太好办了。搁在现代,你要买是吧?先把钱拿来存我这,你不想给还不行,大把人排队要给钱呐。我全拿你钱生产,一点成本都不用出。而且这时代的买方全是贵族,不愁没钱,这太爽了。看来我得优先扩大造纸生产规模,资金紧张的问题也可以得到缓解。
经过确认,原鸦带着两个弟子,一辆牛车,行李里大部分是医学典籍,里面果然有很多画在麻布上的药草图形。下面谈他的待遇问题,这位冀国医生有整个家族搬迁到秦地的意思。他就是家族的上一任家主,为了学问提升,交出家主之位后,发下宏愿走遍天下学习民间秘方,仗着对自己医术的自信,颇有点神农尝百草的经历。
这可是异世的李时珍啊,赶紧表态,秦地的医学院长和行业会长就是他了,纸随便他用。再加一道利益羁绊,给他家族秦地一处牧场百年经营权,顺便让他家族把兽医的学问也搞起来。这是第二位有利益捆绑的家臣,第一位自然是我老师的家族。老师获得的是,秦地范围内洮水和河水的两百年使用权,以及造纸工厂和动力工厂的一成股份。动力工厂,其实就是水车连接的水力锻锤等输出动力的各种小作坊。水车差不多已经造满了领地,以后我打算让老师多建造几个堤坝,那样就可以获得更大更稳定的动力来源。
原鸦给父亲看过病后,表示无能为力。我估计是父亲颅内有淤血压迫了神经,这病就是在现代也不好治,别说是异世,不过就是抱着点发生奇迹的希望而已。腿断了也没法再生,我给父亲做的轮椅已经是最好的手段了,拐杖以父亲现在的精神状态没法使用,图纸交给原鸦。说起来,代国已经是尽力治疗父亲了,肯定派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截肢这么大的手术,我都想不出他们怎么防止伤口感染的。当初父亲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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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光拿着手里崭新的硬币有点发呆。这枚硬币正面是“一钱秦宝”四个异世文字,反面是个表情严肃的小孩头像。这样的硬币,她手里有整整一箱子,还有五钱,十钱,百钱,千钱几种制式。材料有钢制和铜制两种,明显是由模具冲压而成。
管家秦马草告诉她,她十天的例钱是一百钱,节庆还有额外的份例。他对她解释了,前些时候家里出了大事,难免照顾不周,她的待遇问题还得老夫人决定。那种悲伤的时候,管家也不敢用这些事去打搅老夫人,现在补齐了,请她多原谅。这些硬币,箱子里多数是一钱的,因为秦地物价便宜,要是多给她其它的几种制钱,怕人家找不开,就是用来打赏下人也方便些。
秦厉应该是带着完整记忆穿越的,前世与她的时代相距也不会太远,从他搞出来的八条族规可以看出大概。她有点奇怪,这人为什么没有直接搞民主,非得搞出这么个四不象的制度,要是让她来搞,纯封建制度也比这四不象要顺眼些。
她真的羡慕死秦厉了,就因为出生在贵族之家,小小年纪当了家主,胡作非为也没被当成妖魔对待。还有,他的家人怎么就能由着他胡来?他的家人,看起来可都是些正常的异世人啊。夷光哀伤着自己的命苦,连武岳这种人都不能接受她是个正常人,而她还没表现出任何穿越特质,根本连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啊。
现在机会来了,秦厉应该可以理解她,也许真的是这异世里唯一可以与她拥有共鸣的人。她现在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向他坦白一切?两个穿越者的见面,是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拔刀相向?对方的反应不可预计,万一他不相信她只想平安的活下去,就想除掉他的最大威胁,她该怎么办?她现在没有反抗能力啊,心乱如麻。
秦家日子正常下来,女人们都在后宅打转儿,男人们都行色匆匆,忙得脚不沾地。秦家人都对她很好,应该说是很客气,她是大王赏赐下来的女人,身份尊贵,因此有资格成为家主的嫡妻。厨房的管理工作被分派给她,等她熟练之后,以后还会接手整个大家庭的家务。现在,小丈夫整天都在前院办公,从不进入后宅,听说整天只睡三个时辰。这让夷光想起在苗宫的日子,还是羡慕他,她是被迫的,他是自愿的。她有了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每天早晨给两个老夫人请安后,她一天都是自由的。今天拿到例钱,也该出去转转了。看看秦厉的领地,从侧面再对他多些了解也好。安排好家里的膳食,带上两个婢女,四个家族武士,夷光出了侧门。
马车是四轮的,三个女人坐着很宽敞,车厢里有很多放东西的暗格。四个武士骑着高头大马,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粗制的混凝土路面非常平整,宽度可容三辆四轮马车并行,从秦族庄园呈放射状四下里延伸开去。路旁种植了整齐的果木,但都还处于树苗状态,刚刚高过马车顶部。
行出一里,路面变成了灰渣和碎石混合的土路。就象现代那样,道路正在被分段施工,一半正在填筑混凝土,一半供马车行走,中间用木板分隔。透过纱质的车窗可以隐约看到,路旁的农田里,有牛马拉的犁正在翻耕。
再行九里,进入了一片广大的市场。市场中心是管理机构所在,是唯一一片砖石建筑,大门上面是让夷光差点笑出声的三个大字,“工商所”,马车就在院子里停下。所长叫大脚,见到未来主母,头都快垂到下巴上。代表叫秦二算,夷光见过,是家仆出身,虽然夷光带着纱笠,他却不敢抬头。
夷光注意到一块巨大的白石屏风,上面画着整个市场的平面图,来了兴趣。市场被贯通的道路切成整齐的长方形豆腐块,豆腐块里是商铺,被分成左右并排的三个“卅”字形,每个“卅”字的中间是货仓,每个中间的“卅”字里有水井。市场里有粮、矿、家具、纸、织物、家禽家畜、猎物、果物、水产、杂货等各种交易品,甚至还有奴隶市场和雇佣市场。她对大脚问:“怎么这里没有农具买卖么?”
大脚憨憨地道:“啊,啊,是没有。”
秦二算机灵,看大脚接不上话,干脆顶上了汇报的职务,在旁边插话:“咱们秦地的农具都是铁的,都是府上出租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夷光问:“别人不卖,家里也不卖?”
“夫人,如今咱秦地的金匠都在府上效力,这炼铁的手艺,别的地方可不会。家主说了,炼铁不易,家里的产量不够,租给咱秦人都勉强,就不向外面卖了。”
“铜的呢?农户手里原来的农具就不用了?他们肯租?”
夷光可是知道农民有多省,手里有能用的,不信他们肯去租。
秦二算嘿嘿一笑:“夫人是说青铜吧?这东西做的农具原本就少,容易磨损,还刨不动地。家主说了,农户可以用青铜换等重的钱币。这换到的钱可是能从府上租到大牲口,耕地太划算了。如今奴隶又便宜,租一个壮的,一年才三百钱。咱们秦地最差的农户,家里也会租个奴隶,早没人用那个了。”
说完又觉得主母不一定全懂,他又补充:“一头大牲口一年的租金也是三百钱,铁犁的租金是一百钱,一年能开好几顷地。打下粮食,除了全家口粮,净留下来能有一百石,这就是一千斗,可卖一千钱。这除去牲口、农具、奴隶的租金,一年下来,全家只等粮食熟了收割一下,就可白得两百钱。如今这日子喔,以前谁敢想啊。现在,别地儿的人都偷偷跑咱们秦地当奴隶,都不知道家主为什么还要买。”
秦二算说得吐沫横飞,一不留神,把指责家主的话都溜出来了。他张口结舌看着眼前的主母,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处罚。
夷光装作没注意,接着问:“他们好好的平民不做,为什么要跑到咱们这儿当奴隶?”
秦二算咽下口吐沫,偷瞄了一眼主母,估计自己是蒙混过关了,赶紧解释:“明年家主就十岁了,府上宣布要给老爷冲喜。家主要在明年提前冠礼,释放做满一年以上的奴隶为平民。成了我秦人,就是什么都没有,也可白领一年口粮,府上还出钱给他盖房子。他可以进入工厂做活,或者赊借府上的农具、种子、牲口和六顷荒地,头年还可免税。这些租金,也可分五年还清。就是赶不上这一次释放,当我秦地的奴隶也能混口饱饭吃,怎么也不会饿死,谁不想来啊?”
说完,秦二算笑容满面,充满了一个秦人的骄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