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案前,忙着提笔抄录女则:“锦锦,这是第几遍了?”
锦锦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伸向旁边瓷盘中的生栗子,取了几颗放在炭盆周围,随后才稍稍瞥了眼我案上堆得如小山般高的宣纸卷:“小姐,这才第三十遍,您还有六十遍呢。”她又瞥向一旁禁闭的大门,闷声道:“小姐,老爷究竟怎么想的?选什么不好,偏偏要选有十卷多的女则。抄几遍也就够了,偏偏让小姐您抄九十遍,抄不完还不许放出来。这都关快一个月了,每月虽说门口的老妈子,对咱们都是有求必应。就是不让我们离开房门半步,就连院子都不让去,简直是让小姐您活生生闷在房里!”
元夕之夜,我私自带汤团子和皮猴子去市集,且还把皮猴子的脸给弄破相了。回到府内时,早被父亲和二房三房的一众亲戚知道。父亲气得当场又摔茶盏,又摔盘子,就差没把厅内一干家具能摔的、能砸的,全部一一摔得干净。汤团子的父母向来宽厚,一直规劝父亲,这才没让我在他的盛怒之下,元赵氏的煽风点火中跪在雪地中。只是罚了我安生呆在房里抄女则,每日抄上一遍,以儆效尤。
我乐得自在,稳稳地握着笔身,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誊写:“可别拿你家小姐当挡箭牌,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看,八成是你这小妮子闷得发慌,才拿我做说辞。”看着满满一页地纸卷,我满意地鼓起腮帮子,吹了吹未干的墨汁,“只是.......”
炭盆旁边堆放的栗子,一个又一个啪啪作响,想来应该烤的半熟,开了口。锦锦拿起放在一旁案几上的敞口蜜罐,提溜出用来刷蜜油的毛刷,上面裹着一层晶莹透亮、呈蜜合色的糖浆。她蹲在炉旁,细细地给栗子刷着酱:“小姐,只是什么......”
我身子一松,毫无形象地倚在身后的椅背上:“只是......父亲松口得太快。按理来说,依父亲以往的个性,就算是二房、三房求情,也不会轻易答应放我一马。必是公事公办,哪会用这种方式罢手?再者,你见哪个府罚姑娘闭门思过,会不让自家姑娘在自己院中偶尔活动,松散下筋骨?我心里总觉不安得很......”
“小姐,您啊,一定是在这屋里憋坏了。”她从炉旁一侧挑拣出几颗成□□人的栗子放入盘中,端到我面前,“许是......老爷觉得元夕闹出这件事,面上挂不住,才让小姐多待在房里,好给二房老爷一个交代。等风头过了,兴许老爷就放您出来,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把您关在房里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接过锦锦剥好的栗子放入口中咀嚼,含糊不清地说道:“希望是这样吧......”
我正准备一鼓作气再写上一张,外边传来看门老妈子的声音,生生让我顿住了笔:“大姑娘,老爷说让您去厅堂一趟,说有事找您。”
我把笔不急不缓地搁在笔床上,淡淡开口道:“你可知父亲有何事找我?”
“大姑娘只管去就是了。主君的事儿,奴们不好多问。”门外昏黄的烛光,映照出那老妈子卑躬屈膝的身影。
锦锦一脸兴奋,满是写着雀跃:“小姐,看来老爷是要接了小姐的禁!太好了!”
我深锁眉头,无奈苦笑:“若真是解你家小姐的禁,何苦大费周章地让我去前厅,直接让老妈子通告一声就是。”
“那......老爷找小姐说什么?不会是.......”她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凑到我面前,低声道,“不会是为了小姐丢钗的事吧?那个浑哥儿,不会找上门去污蔑小姐吧?”
我握紧了衣袖,手心渗出汗水,面上强装镇定:“但愿不是。”我转头,盯着她,“你没有告诉别人,我的钗送人的事儿吧?”
“小姐!”锦锦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又小声、坚定道,“小姐把奴婢当成什么人了?这种有损小姐闺名清誉的事儿,怎敢到处在外面宣扬?”
我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锦锦的肩膀:“我是不担心你到处外说。我是担心府内那几个姨娘,她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这儿溅出半点火星子,都能被她们当成火种,烧成燎原之火。到时候,想扑灭都难。别看这四周是墙,看似密不透风,其实有多少双耳朵听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指不定就想抓住我一星半点的错误,把我这元家嫡女赶去做弃女不可!”
“大姑娘!”外头的老妈子似是等得不耐烦,高声提醒,“大姑娘,莫要再耽误时间。主君催得紧,姑娘可别再耽误了。”
“知道了。”我扭头对锦锦吩咐道,“你且先呆在这儿等消息。”
她点头:“是。”
我站在厅中央,中规中矩地行了礼:“女儿见过父亲。”
他坐在上座,微微扬手,示意我起身。我也依礼入座,静待他开口说事。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抬起茶盖,又轻轻放下,循环往复,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话:“知道自己错了?”
我今日抄女则,抄得着实没了作对的心情,索性承认:“是,女儿不该擅自带弟弟妹妹出府游玩,应当先秉明父亲和各位叔叔、叔母,再行决定。”
他有些惊讶,我今天怎地如此乖顺,不去忤逆他的话。我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他的下文。
父亲今日也很不对劲,又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我怪异地斜倪了眼父亲,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父亲越过越糊涂了,连我的年岁都不清楚了。摸不清他究竟想要作甚,我只好依着他的话竿子爬:“回父亲的话,今年一十有六了。”
这次,父亲不再把玩桌上放着的茶盏,转手拿起桌上放置的手炉:“旁人家的姑娘,都是一十有四的年龄早早就找好夫家,只待及笄,就可以入夫家作新妇。这些年委屈你了,都已经十六岁的年龄,竟还没为你找夫婿,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瞧他那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这是要回心转意,好好做个好父亲给我许夫家的节奏?
他难道不明白,不仅是我年龄大,没有哪个人愿意娶我;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以前干的可是太子帝师这一个多少男人眼馋的职位,他们没能把我恨得透透的,就已经是谢天谢地。我可不敢祈求有什么男子能看的上我。
果不其然,他深深叹息:“为父知道,你素来眼界儿高,看不上那些男子。你原是做太子帝师的,多少男人看着眼热。倘若把你嫁给他们,为父还真是不放心。”
还真是头头是道、情深意切得紧......他估计是巴不得我能再得汐文帝重用,这样他也好继续赚个盆满钵满,地位名利双丰收。
“所以.......”他来了个大喘气,目光盯着我,我也不露怯,反过身盯着他。
所以什么?
“所以为父给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他看了眼我的反应,怕我反对,急急说道,“这可是一门天命姻缘,为父和你母亲见了都觉得与你很是般配。”
我知道今日来此,准没有好事,便沉声忍耐道:“父亲且说是哪家亲事?”
“如今汐国与溟国交恶,前线战事吃紧得很,怕是撑不到今年冬天......”他欲言又止。
我心里瞬间跟明镜似的,照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冷笑一声:“所以父亲就把我给卖了?”
父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即刻堆满了笑,一个褶子堆着一个褶子,看起来令人作呕。这个表情,我可是万分熟悉。在我为了他去拜师父为师时,在他恳求我去宫里当太子帝师时,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副恶心面孔,因为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却又一次露出这副面孔,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要把自己的女儿所有的价值全部掏空干净,一点底子都不剩。
他道:“这哪能是卖了?这是为了我们汐国去和亲。”
“为了国家?”我笑着重复他说的字眼,只觉可笑透顶,“别给自己带这么一白了,您不过就是把我当做您固宠邀功的工具,一个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小猫儿。您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
听完,他的脸立马沉下去,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就说你去不去和亲!”
“国家的根基本就不是一个女子能轻易撼动得了的。您以为我去和亲,汐国就能逃过一劫,高枕无忧吗?您错了,溟国野心如此大,他们眼中能放过汐国这么一大块肥肉吗?我去和亲,不过是为汐国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做溟国的障眼法来迷惑你们罢了!这般简单的道理,我一个女子尚且明白,你们这些男子为何只顾眼前的利益和安稳,而不顾长久!”
“住嘴!你先是对当朝主上不敬,紧接着,对自己父亲不尊。这样的不孝女,留着有何用?”他的脸色涨得通红,许是受不来我这样谩骂,对着门口高喊,“来人呐!”
话音刚落,十几个着宫内服饰的小黄门鱼贯而入,将我团团围住。
领头的太监掌事,朝他恭敬拘礼:“国丈大人。”
国丈大人?怪不得我说,他怎么千个百个愿意,恨不得立刻把我双手奉上。原来是早就跟汐文帝商量好,要将我送去和亲。
父亲不耐烦地挥袖,一眼都不愿意看我:“大监,这个不孝女就交给你了。”
“国丈大人请放心,静和公主在宫中会得到最好的照料。”他双手合掌,拍了几下,又几名宫人从门外走入,个个手里拿着精美的礼盒。太监掌事一撩袍子,掐着嗓子笑道:“这是陛下给大人的聘礼。后面还有更加贵重的十几箱聘礼,随后送来。还有,陛下让老奴亲口向大人传达,说定会保元氏一族代代荣华不灭。”
父亲眼中泛着贪婪的光芒:“多谢大监。还请大监回去转告陛下,多谢陛下厚爱。”
好一出卖女求荣的戏码!原以为子女都是父母心中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什么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现下我是真真看清了。
我无力地干笑了几声,旁边的小黄门左右架着我,要往门外走去。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们对我的钳制,冷言相向:“不必抓着我,我现在都被你们十几个人围得团团转,哪有机会逃跑。我自己有腿,自己可以走,不需要你们帮我。”
“静和公主,好骨气。老奴佩服!”那掌事太监也不恼,笑着挥退我左右两边的小黄门,他和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奴给殿下带路”。
“我还有一件事,还请大监稍等片刻。”
既然我亲爱的父亲给我了一份礼物,我也该回礼才是。
他点头表示应允:“那老奴在门外等候。”
我转头,阴冷地盯着眼前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那一箱箱宫人们捧着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和他那可笑的‘国丈’之位。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厌恶地看着他:“父亲,这是我最后再叫你一次‘父亲’。”
我侧身,踱步走到他的身后,端起他喝过的茶盏,揭开杯盖,闻了闻内里的茶香:“茅山云雾?真是好茶,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他不解地望着我。
我放下茶盏,伸手抚上桌上开得正旺的金玉花盏:“我记得,父亲说过自己最爱这金玉花。”
他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可惜啊......”我惋惜地看着他,“可惜啊,父亲怕是不知道,茅山云雾和金玉花本是无毒,放在一起却会成为最毒的毒物,而且是对男人最致命的毒物。没人知道这个偏方,我也是几年前无意从一个云游多年的散医口中得知。这就是为什么父亲纳入一房又一房的妻妾,却没有一个人能延绵子嗣。这就是为什么,你那些妻妾喝了多少副补药、偏方,都无法生育。因为......问题跟本不是出在她们身上,而是出在父亲身上。”
“你!你!你好狠!”他颤着指尖,怒气冲冲地指着我,却无宣泄之处。
“我狠?不是得多亏父亲多年教导有方,这才有了今日成果。而且比狠,我和父亲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上不了台面。”我接着道,“这毒,本来是有药可医的。”
“解药!快把解药给我!”他一副狰狞面孔,活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好女儿,你若是把解药给我,我就去向陛下求情,让你不去和亲。”
“好女儿?”我咯咯笑个不停,差点没把泪给笑出来。我止住笑,沉下面孔,一字一句盯着他的面孔,“你的这张面孔,这些年我早就看透,也看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等你拿到解药,就要过河拆桥、六亲不认?不妨告诉你,解药就是那散医。”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到房门前,我毫不客气地拦住他:“父亲,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呢。几年前,散医在告诉我□□的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我想想,他现在怕是已经变成一杯黄土。这样说来,这毒已经没办法解了。”
“你!你!”他气急,转身跑到上座,摔了杯子茶几,又砸了花盏。
我波澜不惊地走到门口,朝他福身:“元老爷,保重。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可已经是陛下亲封的公主。下次见面,该是您给我行礼了。”
从此,
天上人间,
黄泉碧落,
恩断义绝,
我和他断得干净。
无论日后,
是生是死,
是好是坏,
他便只是我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再无瓜葛。
“殿下,可以启程回宫了。”立在一旁的大监轻声将我从远去的思绪拉回。
既是皇宫里的,仪态上也不能失礼于人。
我俯首点头道:“大监,可否容我去收拾行李。”
他神色淡淡,亦俯身作揖:“殿下的物什早就为殿下准备好了,殿下只管安心回宫就是。”
虽他是一副恭敬模样,但语气中带着逼人的气势,让人不得不听从。
我踏过元府的门槛,最后回首,深深望了最后一眼。
以后,都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了……只是,锦锦和方姨娘……
我抬眸看了眼大监,深知他们不会答应带锦锦和方姨娘走的,只得默默跟从。
到了宫门口,大监先行告退,大抵是去向皇帝通报消息。只剩我和一众小黄门,走在狭长的宫道上。
将我引至一处宫苑中,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便躬身退下。最后的两人拉住朱红色的宫门门环,缓缓将宫门关紧落锁。很显然,这是有人授意,不让任何人与我亲近,也不然我去接近任何人,他们不愿意让我有任何机会逃跑。
不远处一所宫殿掩在层层竹林中,我独自一人沿着宫苑内的蜿蜒小道走去。宫殿上方悬着一方牌匾,上书:‘清霄殿’。
浊暑忽已退,清宵未全长。晨釭耿残焰,宿閤凝微香。喔喔鸡下树,辉辉日上梁。枕低茵席软,卧稳身入床。睡足景犹早,起初风乍凉。展张小屏幛,收拾生衣裳。
这是我曾经最想要的生活。哪怕日子清苦,但依旧知足常乐。
内里的布置用奢靡二字形容再恰当不过,琉璃玉石铺就的地板被阳光折射得耀眼,周围的摆设更是用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来装点。
乌压压一堆宫婢和小黄门,齐齐俯首跪地,高声说道:“见过静和公主。”
“起来吧。”
他们一一站起身,却没有一个说话,想必也是得了汐文帝的授意。其中一个领头女官领着我,绕到后面的寝殿,沉默地给我倒了杯茶后,便福身退下。
他们都是汐文帝的人,我无论如何都撬不开他们的嘴。既如此,又何必浪费口舌。我坐在床上,倚在墙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让时间慢慢从我的手中流逝。
宫里的日子过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每日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对我倒是从不苛待半分。早上拿着一袋问宫人讨鱼食儿,去殿后的池塘旁喂上半日的鱼。每次回去,宫人总会摆好餐食,也不愁饿肚子。吃饱了饭,接下来半日偶尔读读放在殿内架上的书,偶尔望向窗外发愣打发时间。日子久了,自己渐渐开始变得麻木。起初我还能慢慢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现在连过了多少日,多少月都不清楚了。只知刚到这里树上枝丫光秃秃的,如今树梢上抽出翠绿的嫩芽,应该到春日了……
今日,我一如往常地往腰间系上放了鱼食的荷包,一个宫人从门外走进,毕恭毕敬地作完揖后,依旧将头埋在胸前,辨不清她的表情:“殿下,溟国和亲使者求见。”
我皱眉思索,这溟国使者怎得来我这里?难道是要检查看看我有何隐疾不成?我挥手解下自己将将系上的鱼食袋子,坐在我平日里最喜欢的靠窗位子,拿竹竿撑开窗柩,遥望外面不远处的幽深竹林,摩挲着自己的面庞:“让他进来吧......”
一只小鸟飞落在一株刚抽出嫩条的桃树上,朝我欢快啼鸣。我歪头,将头枕在臂上。
下辈子,要是能做只鸟儿该有多好......不用想他人所想,不用一步步为了活命而算计。就这样......只为自由,只为自己,该有多好。
不过须臾,纷杂的脚步声在身后传来,走了几步便停下。衣服相互摩挲,应该是在行礼:“参见殿下。”
“使者不必多礼。”我没有回头望向他,只呆愣看着树梢上的鸟儿。
“元大姑娘,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声音的主人,语调中隐约含笑。
这一说,绝对把我肚子里的好奇心全部勾了出来,我扭头看向他。
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又一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此时,我觉得我眼珠子都快瞪得从眼眶中脱落,立在我面前含着几分令我十分不爽笑意的男子,不正是当初在元夕时见过的男子?
我赶紧调整回自己对外一概冷若冰霜的态度,似是内心毫无波澜的扫了他一眼,便又转头发呆。
“元大姑娘五岁过目不忘的好本领,这才过几月,元大姑娘就不认识在下?”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盯着我,看得我这在皇宫里勉强摸爬滚打多年,练就得一副冷心肠,却也跟着他的眼神抖了几下。
我梗着脖子,分外郁闷道:“的确如使者所说,我们见过。”
他依旧用着毫无波澜地语气道:“寒暄结束,元大姑娘。”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又一次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转头看他。他从袖中掏出一厚沓长纸卷,哗啦一下全部打开。那纸卷真是……有够长的……长到垂在地上,长到就算垂在地上,也能落在一起,叠出好几处皱褶。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长出天际的纸卷,仔细平铺在我面前:“这是溟国国史和溟国内部的风土人情,还请元大姑娘仔细翻阅。”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这溟国国史不该早就是装订成卷,使者大可不必这样麻烦,再誊写一遍。”
“很麻烦。”他冷不丁地来了这句,让我愣是摸不着头脑。
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书卷太重,在下只有一辆马车,便只好把这几十张纸卷黏在一起,给姑娘带来。”
我抬手抚过桌上的长纸卷,几乎每隔一处,都能摸出两张纸卷重叠在一起的感觉。我抬头,十分作死的问了一句:“我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可否请教使者?”
“元大姑娘还是自己看比较好。”
…...当我没说......
“三月初七,还有半月便是元大姑娘和亲之日。这几日,便会陆续有宫人为姑娘裁制嫁衣和凤冠。”他指着桌上的长纸卷,“姑娘莫要忘了看这些,相信凭您的聪明才智和过目不忘的本领,定能从中领略出七八分。”
我目送他离去后,绝望地看着面前那一长溜的纸卷,仰头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