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多言语,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颜非的离开仅仅是一笑后给人留下的背影。
利落、洒脱,有些小狂妄,还有些小任性,完全与他狼狈又落魄的形象不符。
“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于央喊了一句,笑容真诚。与这种真性情之人打交道,不需要虚伪和掩饰,简单、直接、轻松,出社会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颜非摆摆手,连电话号码都没留。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绝不会登门求助,没有电话,更不会有机会开口。
不是不留后路,是性格使然,也是他走的路不能回头!
当晚,被甩了的姬娜打通了高经理的电话:
“大伯,我……”
“娜娜,怎么了?”
“我知道我不去上班是我不对,可那颜非是什么东西嘛!仗着社会上的势力过来欺负我……我没事,但是好委屈,这种毒瘤怎么能留在公司?我不管,我不去了,有他没我!”
“看他那点业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欺负你,简直无法无天。人,是总部人事处招的,大伯虽然没有权利开了他,但能让他自己走!你就放心吧。”
“嗯,大伯最好了。”
……
第二天,看着那灰蒙蒙的天,颜非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的事,毕竟没办成。
果然,姬娜没来。
低调的开完晨会,高经理居然没有叫他去办公室。
“反常必有妖,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招。”看了一眼那半掩的办公室的门,颜非出去。他明知道这是不平的一天,却依旧像往常一样——装样子?虚与委蛇?他不会,也不想学。
一个小时左右,颜非已经跑完了十几家店,销量还差很多,流程已剩一半。
下一站,星海超市。
“你好,我是新翼食品的业务员。”很有礼貌地冲老板打声招呼,颜非径直走向货区查看销售情况,货架的过道一拐,却见高经理已等在了那里,也不知来了多久。
一身宽松的西服掩饰不住隆起的肚腩,看似亲切老成,厚厚的眼镜里却透着险恶的光。
“这么快就跑到这个店了,调时间了吧?”高经理微微一笑,脸色遽然沉下,喝道:“谁给你教的?公司的规章制度你不懂?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调时间,就是调整手机软件系统里的时间,方便自己,同时也让总部的后台数据无可挑剔。这是违反规章制度的,但所有业务员都心照不宣,连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偏在今天,偏偏是高经理,偏偏等在了这里,明显,是来“挑刺”的。
颜非很想说一句“想不想干管你鸟事”但终究是忍了下来,离风云争霸赛还有八个多月的时间,不能意气用事,好歹,等年过了再说。他可不想像前年那样,在众多亲戚苦口婆心的口水中,被逼迫的收下违心的压岁钱。
虽然他们的话并不好听,但总是一番好心,可颜非都那么大了,那压岁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打脸,即便是给母亲“抵账”,依旧难以消肿,那时,他便默默发誓,那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收的压岁钱了。
颜非默然地看了高经理,即使不会撒谎也决定撒一个谎,他想了片刻,有些生硬道:“我,我就是跑的快了点,还有几家店今天没开门。”
“调时间的话也不过是给个警告,你别紧张。”高经理没有拆穿,却换上一副老好人的面孔,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善意,道:“你现在的业绩垫底,到月底完成不了任务的话连奖金都没有,本来一个月就挣那么点,再没了奖金,图个啥?”
“我花销不大……”
颜非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义正言辞的打断:
“连拿奖金的心都没有,如何让人相信你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如何让公司觉得你有潜力和价值?”
“你直接说吧。”
“身为我的手下,我自然要为你着想,我就辛苦一点,跟你一起拜访门店,提升一下你的业绩。”
明知道他没安好心,但无论怎么想,颜非都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工作继续,但手机的时间明显是调不成了,而原本的锻炼计划,也宣告破灭。
麻烦,也才刚刚开始。
整理货架之时:
“你把咱们的东西全摆在前面,说了多少遍要枪龙头位置,来,把其他产品都移到角落。”
所谓的龙头位置,就是顾客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可以让产品卖得快一些,从消费心理的角度讲,确实有一定的科学性。
然而,颜非在意的并不是什么科学性,而是人性。他动作慢吞吞的,不情愿道:“那不是把其他产品往死逼吗?”
“你是要把其他产品逼死还是把自己逼死?商场如战场,你的同情心恰恰叫做软弱!”高经理眼都不抬一下,在一旁淡淡地说道:“速度放快,摆整齐知道不,包装、字面、标对齐,把一线产品的气势弄出来。”
解决滞货问题之时:
颜非刚准备提出先清库存、促销处理的方案,高经理却直接让老板放心下单,做出过期包换的承诺。
出店门后,颜非略微不满,道:“你这不是骗人吗?对于过期产品,明明一直执行的都是三旧换一新。”
“公司怎么招来你这么笨的人?过期再说过期的话,先把奖金拿到才是王道,到了那时候,过期的必然不多,能敷衍的敷衍,能漏掉的漏掉,实在不行把回收回来的给偏僻的小店低价卖一些就好了。”
……
一阵翻架倒柜,几番花言巧语,再加上各种坑蒙拐骗,成交量大幅度地上升。但是同时,在一家店里停留的时间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如果是大一点的超市,一个小时都不够用。
在外面随便买的吃了一顿,跑完所有的门店,已经是下午七点多。
高经理打了个电话,不用回去签到,直接下班。
颜非不觉得多累,只是很烦很烦,耳边的苍蝇一直在那里指指点点不曾停止,延迟的下班也让他回去以后的锻炼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今天成交量多少?”离走之时,高经理自信地问着。
“一百七十六。”颜非透着一丝不满,不满他的做法,卑鄙无脸;不满这个成交量,偏偏这么高。
“今天不用写检查了吧,呵呵,照这样下去,这个月你可以拿到奖金了。”
“拿不拿就那样了。”
“难怪你业绩一直垫底,一点上进心都没。”高经理轻笑着道:“跟着我好好学点真本事,你还差很远呢。”
“我不想学!”颜非懒得再看他一眼,直接甩身而走。
高经理不再言语,一直看着他无礼地离开后才淡淡一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你越倔越好,呵,年轻人。”
又一天。
开完晨会后,高经理给办公室的交代了一句,直接跟在了颜非身后,看样子是又要“督促”一天,再看其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明显是做好了长期的打算。
比昨天更过分,第一家的小店,就用了一个小时。
从头到尾,颜非一句话都没说,他越烦躁,话就越少。
默然走了一段,快到第二家店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面色冷然,眼里透着一股凌厉与决然,直接道:“高经理,你能别跟着我?”
高经理满脸无辜,眼里却全是戏谑,道:“我成天那么忙,我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我不帮你把任务达成了,我也不好给部长交代不是。”“我不用你帮忙,部长那里你推到我身上就行了,你走好么?”
“世人常说领导把手下骂得像狗一样,其实领导才是手下的狗啊,成天尽心尽力、费尽心思为手下好,还不讨好。”
“呵,”颜非早已看透,笑了笑道:“你就别演了,咱们说得直接点吧,你是不是要我离职?”
“我又没权利开除你?”高经理笑了,不承认也不否认。
“因为你侄女姬娜?”
“咳,我们公司不需要能力不行的人,尤其是你这种不行还不学的人。”
“凭什么你侄女什么都不管只用开个会,而我却要把全部时间用来工作?”
“你也说了,她是我侄女。”高经理坦然一笑,似胜券在握的道:“当然,你可以向上级反应,但是我们最多记过,而你内部举报,相当于背叛同事,就凭这一条记录,别说这里,就是其他销售的公司,你都进不了。”
“你当老子稀罕什么销售公司?”颜非深深不屑,摇了摇头道:“你们这种人成天勾心斗角耍心眼不累吗?你跟了我两天,反正我是恶心的不行,你回去吧,销量别管了,也就剩下几天了,这个月混下来我会辞职!”
“年轻人别老子长老子短的,越是在嘴上占点便宜越是弱小。”
颜非受够他的虚伪,怒道:“被社会磨成了一坨稀屎你知道人是什么样子吗?老子看见你就恶心,懒得和你说话,滚,你他玛德听得懂么!”
“好,好,你……”高经理没想到他直接撕破脸皮开骂,一阵气结。丢下一句“我不跟你这种垃圾计较”后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颜非完全抛开了业绩,走完工作的流程再写一份检查。
工资拿到手的那天,他主动离职。
比想象中的更快,连过年都没有撑到,家里,更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