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北国的冰雪逐渐融化,山中皑皑霜冻中流出一道道小溪,逐渐汇聚成河流冲刷着漫山的植被。山中的桃花也次第开放,一朵朵姹紫嫣红,看得路上行人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杏花雨的冰凉。
龙学院众人在酒馆放纵一夜后又休整了一天,翌日收拾行装便启程前进,目标直指数十里外的病村。
作为审讯时作假的惩罚,希里斯背上了一个沉甸甸的的包袱,压得她直挺的腰杆都弯了下来。她喘着大气红着脸,不时伸手向怀中摸去,只要入手的还是冰凉的银币,所有的痛苦都会转眼消失不见。
走在前边的雷姆停住了脚步,他假意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分析是否有埋伏,待希里斯走到跟前时叫道:“喂。”
希里斯停下脚步,雷姆递过来一个羊皮水囊说道:“辛苦了。”
希里斯笑着拔开水囊灌了两口道:“都是我自己心肠软,下不了手,怪不得院事大人。”
雷姆示意希里斯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让你做审讯的事情也是委屈了些,战争就应该交给我们男人来。”
希里斯道:“如果有靠的住的男人,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雷姆听闻本想再问,但见她神色有异便岔开话题道:“你知道我们这次去的地方为什么叫病村么?”
希里斯眼睛一亮,显然是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这个村的人全都得了病?”
雷姆点点头道:“差不多,据说这个村子原本宁静祥和,但不知怎的被瘴气感染,从此村民便全都得了怪病。”
希里斯见自己的猜测对了有点高兴,但随即本能的担忧道:“他们得了什么病,能治吗?”
雷姆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不能治的吧,不然也不会叫病村了。”
希里斯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似乎是触碰到了内心敏感的部分。雷姆见状也识趣离开,重新跑到队伍前列担当起斥候去了。
队伍继续前行,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躲过了几处盗匪盘踞的村寨,最终来到了一座大山前。
“进了这个山洞就是病村了。”向导转身一指,众人便看见大山中央恍若天外陨石撞击出的巨大山洞。
索拉尔闻言倒是知道向导的意思,随身取了五个银币放到了向导手中感谢道:“有劳了,这是说好的酬金。”
向导接过银币眉开眼笑,他一块块检验过后点头哈腰道:“多谢老爷,祝老爷们长命百岁。”言罢他见众人都朝着那巨大山洞指指点点,好心劝道:“我劝各位老爷还是不要去病村的好,这地方简直是魔鬼的巢穴,是被诅咒的罪恶处所。”
索拉尔道谢道:“多谢了,但我们有要事不得不去。”
向导自觉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言语,自顾自的转身离去,走不多远又回头看看,惋惜着叹道:“年纪轻轻的,可惜啊可惜。”
众人没有听到向导的话语,径直攀爬上了山壁,朝着那个巨大的山洞走去。
大山并不陡峭,山体两侧植被稀疏,倒是轻易的可以看到被人踩出的羊肠小道。龙学院众人没花多大的力气便走都了半山腰,来到了山洞前。
众人走着走着,细狭的道路也逐渐变宽,在一处芳草萋萋的弯道上,众人终于见到了此行以来的第一个人。
这人五十上下,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半秃,在破烂的袍子遮蔽下露出了尽是脓疮的肌肤,那干瘪褶皱的体表仿佛是刚被拧干的衣物。他半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竖直堆放起来的两块原石磕着响头,伴随着口中奇怪的咒语,每磕一次头他都会用一把钝刀敲击手上的石头。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气氛感染着,纷纷停下了脚步,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行为怪异的老头。倒是希里斯不知所以,怀着赎罪的心思跑上去,要找这老头打听一番。
雷姆拉住了希里斯,后者前进的身体忽然一滞,像个弹簧般缩了回来。她对着雷姆埋怨道:“你干什么呢?”
雷姆道:“别去,这人有问题。”
希里斯道:“有问题,我怎么没看出来。再说就算有问题,不是还有你们在嘛,我有什么好怕的。”说罢她笑着缩回了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老头跟前。
“这位老伯。”希里斯瞪大了眼睛,缓缓的侧着身子绕到老头跟前问道:“前面,是不是就是病村……啊!啊!!”说到一半,她尖叫着抛下羊皮水囊,慌不择路的跑回来了队里,白花花的大长腿被挂出一道血痕也毫无感觉。
索拉尔一把扯过希里斯,大手掐住了她的脸蛋怒斥道:“叫什么叫,让人看了笑话。”但索拉尔也没有托大,点头示意众人散开,形成了一简易的战斗队形。
待所有人准备停当,希里斯也因为剧痛而镇静下来,索拉尔放开手后她眼角含着泪珠,用手揉着脸报告道:“可是,可是那人好可怕。”
“哦,这位夫人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哪里可怕了。”那老头转过身来,赫然露出了将眼皮缝在一起的深陷眼窝,显得甚是吓人。
“我……”希里斯见他责难,更不敢发一言,只得讷讷躲在后头。
“这位大叔您好。”沙力万上前躬身行礼,朝着老头询问道:“我等是路过此地的商旅,想请问这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行商啊,真好真好。”那老头放下了手中的钝刀和石头,歪着脑袋问道:“你们所贩何物?”
沙力万见状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子递给老头笑道:“这一次是来探路查访,也没带大宗货物,倒是带了各种小东西,火镰,小刀,羊皮,口袋,布匹那是应有尽有。”
老头指着洞口道:“前面就是病村,听名字你也知道这里最需要的是药物,若是有上好良药,那是多少钱都能买得起。”
沙力万也不嫌他口气大得能刮起一地狂风,故作试探道:“哦?不知道这病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老头道:“事不目见耳闻,岂能臆断其有无?贵客还是自己进去看吧。老朽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过去,对着那两块圆石继续念起了咒语。
沙力万见再也无法套问有用信息,便回队伍中请索拉尔定夺。索拉尔见这老头古怪至极,荒郊野岭的一个人在这搭了个坟茔模样的东西,还衣不蔽体的口念咒语,于是便吩咐杰克迈尔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仔细监视这老头,不要让他发现,如果他有什么异动你及时进来禀报我。”
言罢索拉尔给了杰克迈尔两个符咒,又拿回一个道:“这两个符咒互为一体,一旦事急你便使用,一里内另一个可以感应到。”
杰克迈尔拿到东西后二话不说,寻了山壁一处僻静之处先行躲藏去了。余者众人在索拉尔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往山洞里走去。
山洞虽大,但越往里也越来越窄,光线逐渐暗淡,走不过数十步就已经漆黑一片。众人只得点起了随身携带的火把,亦步亦趋的排成一列慢慢前行。
越往里走,众人越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它没有沁人心脾,却同样令人神清气爽,因为黑暗笼罩,视野缩小的恐惧逐渐不翼而飞。
又约莫走了半刻钟的时间,众人跳下一处山岩后,赫然发现山道突然扩大,前方也豁然开朗。极目眺望远方,星星点点的闪烁着成百上千的火光,密密麻麻的排列成一片,仿佛一座用花灯堆叠起来的山峦。
“这就是病村?怎么偏要住在这山洞里面。”欧贝克嘟囔了一句,显然他对于这种居住于地下世界的污烂人没有任何好感。
奥斯卡见他依旧一副纨绔嘴脸,出言讥讽道:“若是你们贵族不要圈地,老百姓才不会没事找事跑来这里住呢。”
“你!”
“别吵了。”索拉尔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带着众人继续前进。走过一段路程,见前方开始有人声传出,还有小孩打闹的声响,众人听到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这病村位置奇特,但是人还是一般的人。
队伍前方,正巧有几个孩子坐在地上烤火,他们将棉絮草料等东西堆放在一起,用打火石引火后躲得远远的。见篝火逐渐冒烟又点燃后,才拍手叫好着跑了出来。
一个光着头,吸着鼻涕的七八岁小孩子来到篝火边蹲下,从身前事先准备好的一堆垃圾中掏出一些破布烂鞋,使劲的咬开后撕成长条,一点点的丢进去。瞧着火苗逐渐升腾,其余孩子也有样学样,纷纷在地上四处找东西往篝火里丢。
希里斯看得心惊,担心这些孩子玩火自焚要上前阻止,却被雷姆拉住道:“别去,这些孩子古怪得很。”
希里斯不悦道:“哪里古怪了,都是童趣的孩子,不懂事,我得去说说。”
雷姆见扯不住他,连忙指向了光头小子的眼睛,借此吸引她的注意力说道:“你看他的眼睛。”
希里斯经不起诱惑,仔细看向那孩子,发现孩子的眼睛布满血丝,红彤彤一片很是吓人。小孩们将周遭能烧的东西丢进了火里,望着高高飘扬的火焰欢呼道:“烧啊,烧啊。”
此时一个吸着手指小孩指着篝火叫道:“烧啊烧啊,再找些东西丢进去烧啊。”孩子们闻言也都面面相觑,继续发疯似的寻找着一切能够拿来烧的东西。
希里斯道:“这里的大人怎么这么不负责,孩子们乱来也不管管。”不用她说,雷姆也早注意到了篝火旁坐着的一圈大人,他们睡眼惺忪迷醉朦胧,手上拿着酒杯咿呀怪叫,丝毫没有注意到突如其来的一群人。
索拉尔见状皱了皱眉头,吩咐众人绕道前进,尽量避免惊动这些人。希里斯尽管不情愿,还是跟在队伍后面慢慢绕了过去,她一步三回头的望着那些孩子,发现光头的那位竟突然大笑着,将自己的手伸进了篝火里。他抬头往上看,发现火苗又上窜了窜大笑道:“烧啊烧啊!”
希里斯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她转眼去瞧那些醉酒的大人们,想看看他们到底心是不是肉长的,却见那些醉汉们抬来一个酒缸,嗷嗷叫着便纵身跳了进去,其余人也争先恐后,一一翻身进去抢酒来喝。
“神明啊,这,这到底什么地方。这难道是地狱吗?”希里斯缩了缩脖子,感觉身上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地狱,比这可怕多了。”芙莉德走过希里斯身边,拉起她往前走去。
众人来到道路的尽头,见前方灯火一片,不过全都紧贴着身边的山壁,这才知道原来病村是依山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