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来到堕落之森后,空间的光源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契约接通了库洛洛与这个黑暗集合,天空从深沉无力的红色渐层向紫红、深紫,最后固定在海底世界般的墨蓝。
苍穹中无星斗,亦无云霞,布满天穹的蓝彷若是画布上毫无生趣的一层颜料。
堕落之森的空气并不肮脏,它虽然破败陈旧,但是异常洁净,这个本丸正在死去,被遗弃在这里的刀剑付丧神们也正在死去,显然,异样的干净源于此间毫无「生」气,万物皆迈向「死亡」。
暗堕的刀剑们相互厮杀、啃咬,在没有审神者的堕落之森里,刀剑男士如秃鹰般苟延残喘,像所有生命一样,卑微的留恋这个狠狠伤害他们的世界。黏腻的红色液体溅在煤黑的木板上,这块墙板已经看不出木材的纹路,一层又一层血液掩盖了无数逝去的冤魂。
胜者啃食败者的血肉,刀男们屈辱痛苦地活着,不论是堕落之森里的暗堕刀或是在外游荡的暗堕刀都逃不出这个命运,他们没有主人来保障自己的生命,没有审神者来关心生活的冷暖,只剩下生理的欲望与机械式的进食。
于这些半亡灵状态的暗堕刀,死亡是令人害怕却又渴望的近处,刀剑们惧于死亡的神秘,却又渴望死亡的安宁。
正在吞咽血肉的打刀疑惑地抬头,少许肉末还残留在唇边,他暗红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清醒的金色,好像重新捡回意识般,如幼童呆滞地看向库洛洛的来处,眼眸中的血红渐渐被驱逐,留下有铜铁质感的金,虽然再也回不到最初清澈的金色,但足够他捡回理智。
打刀同田贯正国,睽违了数年,审神者的灵力再次在他的身体里游走,他抹掉手上的血迹,注意到地上被他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同伴,同田贯已经无法辨识出这位可怜的食物是谁了,埋没在尘土里的人型肉块,他的衣裳破碎,颜色如同此地的木板,被一层又一层的血液染黑。
『或许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就算我很硬…还是会畏惧,就用剩下清醒的时刻吧……』说不清是疲劳还是心死,同田贯知道审神者的强大,也感受到审神者的灵力属性,黑暗的灵力适合喂养他们这群失去理智的暗堕刀,但是他…
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过往的记忆对同田贯而言已经不中用了,他对未来也没有更多期望,什么爱啊、恨啊,都是一摊死水下的泥泞沉积物,永远处在那里,他的灵魂再也不可能清澈了,这就是暗堕刀悲哀的宿命。
他们再也没有正常的机会了,暗堕刀们不知道他们死后会成为什么,是漫天飞扬的尘埃吗?是随心所欲的风吗?还是……有幸成为雨滴,悄悄滴坠至审神者的脸颊?
将本体刀丢到那滩血肉旁边,同田贯向库洛洛展现自己的无害,他举起双手,走到了库洛洛眼前,或许是他失去理智、成为野兽的时间太久了,同田贯用如此正常的姿势行走,竟然让他感受到肌肉的拉扯与疼痛。
黑发打刀脸部微微抽动,没有掩饰他的疼痛,他开口:「审神者……
」声音嘶哑粗糙,像是锈痕斑斑的铁块与砂纸互相摩擦般恐怖,同田贯卑微的跪下双膝,祈求地看向库洛洛,道:「请您杀了我,恳求您了。」
黑发打刀的衣着样貌一点都不精致,他粗哑似破锣的嗓音更是一场恶梦,跟库洛洛在型录上所见的多数刀剑差异颇大,但是黑发打刀求死的行为却为他添加一分奇妙的美感,如同山巅上飘渺的烟岚,虚与实的界线变得模糊,这样的同田贯让库洛洛觉得很有意思。
库洛洛的衣角扫过同田贯的脸庞,他凝视着打刀,库洛洛已经背下了型录上的所有刀种,他当然认得出黑发打刀,同田贯正国,战场上用刀,大量生产,硬度高但美术价值低,强大、以战死为荣。
这样的同田贯正国,平静卑微地恳求库洛洛杀了他,神态中的释然坚定让库洛洛想揭开打刀的思维面纱,让审神者看清这振打刀,这跪地的男人,所有的思想。
『成为我前进路上的垫脚石,为我所用。』库洛洛愉快的想着同田贯的价值。
「先别急。」白皙的手贴上黑发打刀黯淡的脸,似白玉的肌肤与血污的红黑形成对比,库洛洛道:「我是审神者『蜘蛛』,你这么想死,但你知道…暗堕的刀剑付丧神死后会去哪里吗?」
刻意的停顿与意味深长的结尾,尽管库洛洛对于这个世界所知不多,但这不妨碍库洛洛让他人误会,误会他掌握了未知、窥视过死亡的真相。
库洛洛诱惑的声线中带着力量,同田贯正国仰起脖子,直视库洛洛,染过暗红的双眼完整的展现在库洛洛的眼前。
「你的眼睛是…铜矿般的棕红色啊。」不是战意顽强的耀金,也不是无理智的暗红,同田贯正国的眼眸并不闪耀,但是库洛洛意识到这双眼有多特别。
同田贯不是库洛洛在堕落之森遇到的第一把刀,但却是第一振意识清醒的刀…打刀同田贯正国,库洛洛会用尽他的每一分价值。
为了实现目的,为了洗刷耻辱,更重要的是…因为有趣。
审神者「蜘蛛」的加入,是袭卷时之政府的暴风雨前奏,神灵的怒号与暴雨会重新排列秩序,最黑暗丑陋的真相将会被揭开,人类与刀剑付丧神、或是人类与人类,总要为执着而付出代价。
不论是谁,无人能幸免。
京都夜间下了场小雨,雨后的早晨空气清新,佐藤幸踩着红、黄相间的厚叶地毯上学,本丸内的刀剑们也开始了他们的一天:一期一振主持会议,长谷部细心的叮咛,刀剑们与自己的亲朋好友嘻笑玩闹。
这一天与他们在本丸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幸福如同袅袅升起的茶烟,亦是慵懒落在长廊上的阳光,分到工作的刀剑们在岗位上出力,轮空的刀剑则从事他们喜欢的休闲活动。
金发正太抱住宗近内番服的裤腿,佐藤幸告诉过礼仪老师宗近幼崽今天的任务,所以宗近现在的看起来就像和蔼的爷爷一样,穿着内番服,陪幼崽去捉住每一振刀剑,询问他们对于审神者的看法。
第一个被捕捉到的是压切长谷部。
「我对主人的想法,那还用说嘛!主人是那么的善良、美好巴拉巴拉(省略一千字),你们和其他人不要增加主人的烦恼,主人这个年纪的孩子要兼顾课业还要陪伴我们,她一定很累了(心痛脸),作为刀剑我们必须要巴拉巴拉(省略三百字)」
幼崽被长谷部热情的演讲绕得晕头转向,他圆滚的蓝眼变成两团圈圈,差点跌倒的幼崽被宗近抱在怀里。
「谢谢你长谷部,抱歉打扰你工作了,那我和这孩子再去问问其他人。」
第二个,喔不,应该说第二团是粟田口家族,他们打扫完后在花园里玩耍(不包含一期与药研)。
五虎退红着脸:「主人很温柔呢。」小老们磨蹭着幼崽的小腿,短刀软软的说:「…我服从的是主人,不会因为是一期尼管事而有二心,这些都是主人给予我们的恩惠,她已经将最真诚的一部份给我了。」
五虎退想起他在佐藤幸怀里睡着,审神者为了不吵醒他一动也不动的样子,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白发短刀抿起嘴,脸颊微微鼓起,幼崽能清楚感受到五虎退如艳阳般的甜蜜,金发正太脸上一瞬间闪过愕然。
五虎退说完后,其他短刀、胁差也纷纷说出自己的想法,每个人与审神者拥有不同的回忆,幼崽听到了许多不同的形容词,有搞笑的、有恶趣味的,也有正经严肃的,幼崽彷佛看见了父亲的其他面孔,一个与传统妖怪相差甚远,却又不违和的模样。
或许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因为这些面貌都是他父亲,实力强大的妖怪,大天狗。
幼崽被宗近牵着,他们一一访问了农作中的伊达组、礼佛的左文字兄弟,午饭后拜访平安京老刀们、画风清奇的三条派,并和天使后援会成员们一起喝下午茶。
日式长廊上,梁柱被夕阳照出了深深的阴影,余晖的颜色浓烈,木头地板染上了暖红,歌仙与太郎太刀在和室中下棋,落日同样为他们的发梢染上色彩,黑白的棋子也在棋盘上留下长长的阴影。
他们两个是幼崽访问的最后一站了,对于金发正太的提问,初始刀歌仙只是亲昵地抱起幼崽,爱怜的与男孩的脸颊相贴,他对于佐藤幸…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完的,那还干脆不说。
宗近的眼眸暗了暗,心道:「歌仙兼定…他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也对主人无比眷恋。」思绪纠缠,宗近脸上的笑越发艳丽。
而太郎太刀凛然正坐,面对幼崽的提问,他肃穆的思及过往,闭上眼,眉头不自觉皱起,周身的气势让人彷佛身处神庙,所有人都不能否认太郎太刀的认真与品行。
即使暗堕了,他也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
太郎深吸了一口气,睁眼,金眸清澈见底,即使这种金色只是佐藤幸赋予的幻术,幻术背后的红眸也无一丝迷茫。
「或许主人不知道,她给予我们的……」是多么可贵。
彷若无尽黑暗中的一道月光,给予暗堕刀们无与伦比的救赎。
满级太郎太刀曾在无数战场中流浪,独自品尝孤独与疼痛、消磨回忆,他咬碎其他暗堕刀的骨头与血肉,但依然痛苦的保持理智,可能是因为太郎太刀执着的想确认友人的安好。
太郎看着歌仙白皙的肌肤,昔日的烙印尽除,他欣慰地笑着,但是他明白,这不是审神者付出的最大代价。
妖怪—大天狗是黑暗力量的帝王,他站在顶端,所以才能收服数振暗堕刀,太郎目睹它们渐渐恢复理智,见证他们和其他刀一起正常生活,太郎太刀默默将惊异与感激压在眼底。
『主人给予我们的太多、太多了…要不是主人,这一切只是另一场命中注定的悲剧。』
太郎太刀听着晚风,将幸福美好慎重地保留在心底,他认真的和幼崽描述他眼中的佐藤幸。
夕阳没入了地平线,灼热的光芒退去,像是刻意遗忘似的,宗近和幼崽并没有询问一期一振,他眼中的审神者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