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半夜苦笑一声,起身拿起架上的长衣。
院落中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一匹黑色的马目光炯炯,看到嵇半夜出来,黑马晃了晃脑袋,抖落雨水。
嵇半夜拍拍马头,坐上车夫的位。
绿篱和雷铲坐在后面。
马车上陈设简单而考究,四周布置着不算薄的铁板,有一架琴。绿篱敲了敲铁板,笑着:“你老了。”
嵇半夜双手擎着缰绳,声:“凡人都会老的。”
轻轻一抖,黑马便乖巧地抬蹄向外走去,一直向东,朝着大野原方向,道路狭窄马车宽大,但黑马的步伐很是轻松,甚至于马蹄踏雨的声音都很轻柔,马车的行进和转弯也是极为平稳。
雨水打在顶棚上,自然有一种催眠的效果,绿篱在斗笠面纱下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慵懒道:“好久……都没有坐过如此舒服的马车了,我先睡一会,不然明天会有黑眼圈,你也歇一歇吧。”
雷铲嗯了一声。
依然半握着拳头,在黑暗中瞪着眼睛。
马车微微摇晃,路程似乎很远,转了无数个弯,爬坡下坡,走了一程又一程,没多久就出了青城郡。
随着雨声逐渐变,马车到了大野原边缘。
卧虎谷。
这里只有零星的雨丝和胆大妄为的风,马车沿着卧虎谷的悬崖边上行进,因为山石崎岖,稍稍带点颠簸。
左边是野草丛生的荒原,右边是万丈深渊,嵇半夜专注地驾车前往,大黑马因为来过此处很多次,所以几乎不需要用缰绳指引,这使得嵇半夜有闲暇可以胡思乱想。
他能听到那极其轻微的鼾声。
向右看看悬崖,不由想着,这些年在背后经营黑石镖局,过得富足而安稳,即便目下青城郡颇不太平,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这有什么不好呢?
只要向右一拉缰绳,纵身跳到山石上,这两个人就会跌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不管下面有无妖族,必然死无全尸。
不要琴谱,忘了那件事。
继续以往安宁惬意的生活,不好吗?
胡思乱想间,不由缰绳稍紧,黑马脚步一缓,向右边偏了半步,嵇半夜忽然警醒,向左拉了一把。
与此同时,车辕上插着的马鞭忽然断裂。
黑马乖巧,一般这马鞭从不使用,只是插着做个预备而已,无论榆木鞭竿还是牛皮鞭绳都很结实,怎么会无故断掉?
嵇半夜随手一摸,脖后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鞭竿断处的切口极为平滑,显然是利器——不对,没有听到利器破空之声,定然是剑气,持剑之人没有现形,只是悄无声息放出一道剑气,砍断了马鞭,没有伤人。
这是对马车偏右危险行驶的一次警告。
如此一个神秘的年轻人,身边有几个隐身的护卫,倒也不奇怪,只是有点可怕。嵇半夜更加确认一点,除了和这个年轻人合作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
大野原的日出很美。
美到每天十力都忍不住要打破定境,睁眼看看这瑰丽的奇观。
苟岱站在石头上,极目四望,尽管有妖族偶然送来的食物,但他总是幻想着还能捕捉几只动物,补一补身上日渐匮乏的油脂。
有一天,十力看到苟岱在哭泣。
“已发大菩提心,为众生苦痛而泣,难得。”十力颇为欣慰。
“菩提个屁,我是心疼自己。”苟岱一抽一抽:“我前日去采水,在草泽间的浅水坑照见了自己的模样,尖嘴猴腮,皮包骨头,好像一头成精的干尸一般,可怜我当年相貌堂堂……”
“皮囊而已,何须在意。”十力。
“那为何那些妖女都来勾引你,你神气澄静,容貌伟岸?”
“哦……”十力无语。
此刻,远处的红云拱破黑暗,天空呈现出瑰丽而奇幻的青红之色,黑暗开始慢慢撤离,但山石和草木尚未明亮,大野原最为雄奇的景象就要上演了。
苟岱看到,以彤云为幕,悬崖边的山石之上,快速行进着一辆马车,天光还没有完全降临,所以马车和悬崖都是黑色的剪影形状,像是长安远郊流行的驴皮影戏,有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日出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但依然震撼无比。
片刻后。
似乎噗通一声,谁磕出来一个大大的鹅蛋的蛋黄。
幕布变成彤色,巨大的黄色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上,照耀在万物之上,不动声色将黑暗赶尽杀绝。
马车还在快速行进。
“十力,那些人又来了!”苟岱喊道。
十力也看到了马车,甚至昨晚在定境中也听到了那些人吵闹声和挖掘声,但他觉得,如不伤害众生,随他们去吧。
……
绿篱醒来了,撩开马车后的帘,恰好看到万道金光离开太阳射向大地,这摄人心魄的景象令她一时忘记了语言,好看的圆眼睛瞪着远处,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金色。
马车是金色的。
石头是金色的。
野草是金色的。
就连自己垂下来的刘海,也折射出美丽的魅惑的金光。
她像是大西洲故事里面的公主,行走在黄金与水晶的世界里,带着骑士,走向自己的城堡……
“还未到吗!”雷铲的一声吼叫打算了绿篱短暂而美妙的遐想,她不由微微拧着眉毛,不满地用眼神埋怨雷铲。
雷铲脑袋探出去,追问嵇半夜。
嵇半夜专注而心的看着前方,他确信,如果马车有什么不测,第一个死的肯定是自己,那人一道剑光取了自己的人头,再把那救出来都来得及。
所以,为了避免误解,他很专注地盯着黑马。
听雷铲发问,嵇半夜清了清嗓道:“莫要焦躁,既然是宝物,定然是在隐秘之所,不然人人得知,还如何做生意?不过……就要到了。”
雷铲嗯一声,问道:“老大,早餐怎么办?”
绿篱随便吃一点吧。
雷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大饼,绿篱瞪眼道:“咦,昨晚不是吃完了吗?”雷铲嘿嘿一笑,得意道:“我若不私藏一个,江不怨那胖还不都吃完了,他可是个无底洞,老大万一晚上饿了,怎么会那么凑巧有馄饨卖……”
嵇半夜听的真切,心果然不简单,如此年轻,已经是某一门派老大。
脸色就更加慎重了几分。
唯恐马车太过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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