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四人入得深林,将马匹随意解去,悄悄近至一处隐蔽的洞穴,据说是暗殿某处偏僻的逃生密道之一。到得洞口,林海若拦住三人,略深一呼一吸,道:“暂时应该没有什么毒物之类,咱们进去罢。”
过卿辞看他一眼:“不想你还有这等本事。”林海若一笑:“惭愧,体质抗毒略强一二。”程啸侧耳听去,道:“想来短时间内,咱们不至被人发现。”燕凌嘻嘻一笑:“虽说发现也没什么,不过既是皇差,总是不惹麻烦为妙。”过卿辞淡淡道:“莫要托大,除却海若,咱们都不通机关暗术,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四人徐行半刻,才始见得一条深入地下的阶梯。林海若道:“既是逃生之路,想来也没什么致命机关,不然岂非作茧自缚。”程啸四处轻叩壁石,细细听去,道:“石壁之后并无暗格,再向前边看看。”
四人下得阶梯,燕凌四下环顾一番,道:“显然这里多处还有待修筑,算起来倒也是,伪齐建立无非才三个多月,地宫机关这种东西,哪里是那么容易便建成的,且不说如今年关将近,刘豫会否有良心放那许多征来的民力回去过节,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却实在不是容易砌砖走石的吧。”她回身摸摸林海若的木甲老虎,笑道:“小若,你这老虎好神奇哦,不是木石就是金铁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林海若一笑:“自然要神奇一点,我这几年的心血,全都在它身上。”
过卿辞抱怀沉思片刻,向林海若道:“咱们的暗线提过这里是「机关」暗殿对吧,如此,为刘豫制造机关之辈,会是人外之人,还是宋室武林的叛徒?”林海若摊手道:“我又岂能猜到,总得要先接触到他们的机关才是。不过依我推测,沧海蓬瀛府虽是武林之中最为侧近伪齐的一派,却未必会助纣为虐;唐家堡向来但求自理家族之业,不近旁人,只要外人与他们无涉,他们想来也不会插手外事;至于其他——”程啸沉吟道:“人外之人,暂且不论,与唐家堡世代互为姻亲的荆楚天工世家,其实难说。”燕凌不以为然:“小若都帮朝廷做事,怎见得金国便没有能人依附他们狼主。”过卿辞道:“这个按下不表,咱们继续向前看看。”
四人继续向前,转过一段略显狭窄的阶梯。林海若忽然驻足:“再往下面,我有不好的预感,大家小心。”原来行至此处,前方已然没有长明灯火嵌于石壁之上,林海若略一沉吟,终究还是从怀中取出两枚不过寸许的琉璃物件,分别递与过卿辞同燕凌,道:“这个小心拿好,用力一甩,便可照明,要熄灭的话,也是一样。说来惭愧,在下这「水晶炎」只得两件,卿辞,如此请你断后,阿凌在你前面。而程大侠,则请跟住在下——你我二人,便勉强用这老虎照明罢。”
燕凌接过来甩了甩,果然琉璃亮起柔和却不微弱的光芒,探路已是足够。她不禁奇道:“那便是要小心移动?可是方才在你怀里,怎得不见明明暗暗的?”林海若一哂:“适才取出来的时候,我才抽去启动机关——你持住首尾便好,不要握着它的腰身,遮了亮度不说,回头要变烫的。”燕凌连忙照做,过卿辞却只就着燕凌手里看了一眼,向林海若道:“另一枚给程大侠即可,还是请程大侠断后,你和踏云居中,我来开路。”她略微一顿,道:“你那老虎的照明,于我而言,已然足够。”燕凌笑道:“对啦,卿辞夜视极好,我是知道的。”
林海若看了过卿辞一眼,于是将另一枚琉璃递与程啸,程啸接过之后,掂了掂,问道:“这个能坚持多久?”林海若道:“不足一个时辰。”燕凌有些失望:“其实应该准备火把的啊。”过卿辞摇了摇头,道:“明火消耗空气过快,咱们身处地下暗室,本来就惧怕通气不畅,何况海若以嗅觉试毒,也不能被明火干扰。”燕凌了然地点了点头,四人继续前行。
行至一处阴湿滴水的甬道,燕凌伸手摸了摸潮湿的石壁,将手放在鼻端嗅了嗅,怪道:“这个气味,莫非这里有温泉?”林海若笑道:“大约是。”过卿辞望着滴水走了一会儿神,直到燕凌唤她,才始开口:“再向前走走看吧。”
燕凌见她神色有异,悄悄问她。过卿辞看着四下滴水,叹了口气,幽幽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春秋》郑伯克段于鄢一节,庄公言于其母姜氏:「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然而后来,终是凿隧相见。如今咱们也算下至黄泉,而我想要见到的人,终究还是了无音讯。”
燕凌闻言一怔,忽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却见过卿辞微微一笑,淡淡道:“好没意思说起这个,想是近得年关,应了那句「每逢佳节倍思亲」罢。”
两人这一壁说着,忽闻林海若示警道:“前方有活物。”四人全神戒备,但闻四下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林海若一拍老虎,但见虎眼之中,精芒一炽,前路亮度徒增不少。燕凌看清来物,不禁骇然:“蛇?这么多?它们不要冬眠的吗?”过卿辞神色一凛:“咱们适才走过的水道既是温泉,按说附近应该有拒蛇的矿脉散布气味才是,然而它们竟然不怕——踏云,你且退后,海若,当心你的老虎!”
话音方落,但见过卿辞只手在腰间一按,身子已然向前跃去数丈。她手中一柄宛如银河流转的软剑,在蛇阵中翻飞挥舞,登时蛇血四溅,蛇段横陈。然而眼见蛇群越来越多,过卿辞亦不禁苦恼。林海若操纵老虎在后清理躲过过卿辞剑阵的蛇群,忧声向她唤道:“卿辞回来罢!咱们一起有个照应,这些蛇多有剧毒,委实太过凶险!”过卿辞闻言不退反进,却将软剑交于左手,右手掣出背负长剑,双剑合璧,继续向前速攻,一时转过甬道,身影既渺,只余剑刃破空与血肉相击的声响。燕凌见状不禁大急:“卿辞,回来!太危险了,我们看不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