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谁稀罕看你啊!你有的小爷我都有!”李凯在外面呸了我一下。“我娘叫我来告诉你,换好衣衫就去前堂,她准备了姜茶!”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清洁溜溜的身体,不由得望天翻了一个白眼,我有的你都有?不见得吧。
“哦。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然后侧耳倾听了片刻,外面没有了声音,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匆忙的将李凯的衣衫换上。
他比我高了半头,衣衫有点长,不过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挑的。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什么破绽露出来,这才将湿漉漉的头发擦了擦,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走出了房门。
“怎么这么慢?”我一开房门,李凯就靠在门边的墙上,一脚蹬着墙壁,双手抱胸,侧头看着我不耐的说道。
我的嘴角一抽,刚才难道他一直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我瞪眼问道,糟糕了。不知道他又没有偷看。不过话说回来,李凯为什么要偷看我?我窘了一下,他一向不屑我,才不会做那样的勾当。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偷看了的话,现在就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了。
想到这里,我瞬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是我家!我自然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了!”他白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我很愚蠢的眼神。“和娘们一样,换个衣服也磨磨叽叽的。难怪会被人当成那个了。”
“当成什么?”我的脸色落了下来,“李凯,今日你请我来你家避雨。我很感激,但是感激不代表你可以恣意的侮辱我!”
他不自然的撇了一撇嘴,“不想被人说,你倒是检点点啊!平日里见你追着燕转,早就不顺眼了!现在你和陛下又闹的满城风雨的。你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到底有什么好自豪的?”
你以为我愿意这个模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文锦和文绣一样穿着得体,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是我不能!
“喂。说你两句而已,瞪我干什么?”李凯见我不吱声,只是拿眼睛看着他,他有点不自在起来。“若是怕人说,以后就像个男子汉的模样!”说完他大力的一拍我的肩膀,“走了。喝姜汤去!不要让我娘等着急了!”
“说我没男子汉样子,你就有吗?”我不齿的一哼,正要朝前走,衣领就被李凯从后面拎起,他低头眯起了他的大眼睛,“我哪里没有男子汉样子了?”他还故意的挺了一下胸膛,显示出了他的高度和肌肉。
我白了他一眼,李凯确实是身材健硕修长,宽肩窄腰,俊朗挺拔,不过他那嘴和他那脾气实在是。
“男子汉不光光靠肌肉的好吧!”我一挥手,将自己的衣领从他的手里救了回来,“身为男子应有君子之风,君子自当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你连君子的半分衣角都摸不到。”
“哼,你说的我都懂,有什么了不起的?”李凯斜了我一眼,“君子者坦荡荡,光明磊落,你呢?小气兮兮的。倒是应了小人独戚戚那句话。”
“好,就算我小人好了吧。反正我也从没自诩过君子。”我懒得再和他争辩,争辩的结果无外乎就是到最后我将他气的哇哇乱跳,他用拳头来解决问题。这里是他家,动起手来实在不好看。
洁姨的姜汤熬的很好喝,她怕我们会嫌辣,放了些许的甘草,尝起来辛辣之中带着几分的甘甜。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肚,我感觉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洁姨忙着去为我们准备夜宵,正堂之中就剩下了我与李凯,李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我捧着茶碗,“怎么样。我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吧。你狗屎运好,一会能品尝到我娘亲手做的汤圆。”
“你到底几个娘?”我放下了茶碗问道。“大都里不是还有一个?”
我的话让李凯的神色一黯,“管你何事!”他吼了我一句。
“不问就不问呗。发那么大的脾气做什么?”我白了他一眼,若是不想我知道你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将我带到这里来?
我别开了头。
“我是庶出。”良久,李凯才缓缓的说道。“不仅仅是庶出,而且我的亲娘也被赶出了李府。你要笑话我就笑话好了!”
这么说洁姨是李凯的亲娘了?好奇怪,那么温和婉约的女子怎么就生出了李凯这么一个火爆脾气的混货出来?
我转过头来,有点诧异的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李小将军现在这副灰溜溜的模样,他憋着一口气,拳头也在椅子扶手上捏成了拳,好像只要我敢笑话他,他就马上扑过来要将我暴打一顿似的。
“奇怪了,你家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笑?”我白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刚才也说了,和我无关。”
庶出之子不能传承家业,虽然我一直觉得大梁的这条律例有点奇怪,但是它就是律例,一百多年以来都没变过。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洁姨不肯承认自己是夫人了。她是为了她儿子好,只有让自己的儿子认了李夫人做娘,她的儿子才能世袭到李大将军的爵位。
在大梁,官阶世袭之制由来已久,所谓科举选用人才,选来选去亦都是在官宦之家,若是出身寒门,只能在官府之中打打杂,顶天了做个幕僚什么的,就算出身世家,那血统亦是一件大事情,嫡出就比庶出的地位高,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那是嫡出的。
像李凯这样的,若是亲娘还在李府,他是根本没有资格承袭爵位的。他平日里和个刺猬一样的,一碰就炸,或许就是因为怕别人笑话他的出身吧。他那么爱惜名声,也或许和这个有关。
我微微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干嘛叹息,干嘛摇头?”李凯将我的举动纳入眼底,顿时眉毛横了起来。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笑又不让笑,哭难道还不让哭了?”
“你觉得我可怜?”他歪着头问道。
“才不会!”我横了他一眼,“我觉的你很可恨!”
“为什么?”他一怔,怪叫了起来。
“不为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懒得做声。
“你是说我总是和你作对?”他歪头看着我。
我不吱声,等于默认。
“你若不总是一副拽的要死的样子,行为再检点一点的话,我怎么会处处与你作对。”李凯哼了一声,“算了。你要如何与我也无关。喂!我们休战好不好?”
“休战?”我们何时战过?了,我拽不拽,行为检点不检点和你李小将军又有什么关系?我也没什么不检点的行为吧,除了喜欢骚扰燕千寒之外。
“好啊。”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爹爹说过,人生在世,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你以后不要总缠着燕,他真的很烦。”李凯说道,“以后我也不叫你死断袖了。”
我的心一凉,怔怔的抬起头,“他和你说的吗?他很烦我缠着他?”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忍不住心里难受。
“还用说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凯给了我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我只问你是不是他说的!”我的语气有点森然,让李凯一愣,随后他挠了挠头,“那倒是没亲口说过。”他嚷嚷起来,“国子监随便谁都知道!这就是事实!”
我有点颓然的靠在了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啊,不管是不是他亲口说过的,这就是事实,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洁姨走了进来,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汤圆,打破了正堂之中微微流转的尴尬气氛。
洁姨的手艺是很好,只是我没什么胃口。一夜无语,我亦一夜无眠,清晨,天还没怎么亮,那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雨已经停了,小院之中落了一地的未绽的花蕾,李凯贪睡还没醒,我一早就辞别了洁姨,借了李凯一匹马,朝京城赶。
大都的城门很早就开了,我打马入城,这时天边才刚泛起了鱼肚白,街道上已经有不少的行人,我牵着马走回了自己熟悉的胡同,经过武陵侯府后门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
他家后门静悄悄的,黑色的木门紧紧的闭合着。
我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刚要朝前走,就见他家后门微微的一动,一个灵巧窈窕的身影从门里闪了出来。
她显然没注意到后门口站了人,一见我矗在门口,她倒被我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干嘛站在别人家后门口?意图不轨吗?”她朝我柳眉一横,低声呵斥道。
“你又是何人?鬼鬼祟祟从别人家后门口溜出来?也意图不轨吗?”我噗哧一笑,学着她的口吻说道。
那少女朝后退了一步,上下的打量了我一番,接着这个机会我也将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应该比我大上几岁,眼眉细长,鹅蛋脸,生的十分美丽,而且眼眉之间带着几分蓬勃的英气,不像是大都之中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那脸庞看起来十分的眼熟,我的心思一动?这脸若不是脸型与诸葛明辉有点区别的话,活脱脱就是诸葛明辉扮成了女装的模样。
“你就是诸葛霏雨?”我失声问道,心却微微的一涩。
说真的,我不是没希望诸葛霏雨生的猪头猪脑,虽然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与诸葛明辉是双生子,以诸葛明辉的妖孽模样,诸葛霏雨也应该是一个大美人才是。只不过心里就是那么希望的。
而如今真正的诸葛霏雨就站在我的眼前,我知道我那点龌龊的期盼完全破灭了。她确实是个大美人,虽然比不得文锦和文绣那么倾国倾城的美,但是她的美丽在于她的气质,在大都之中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小姐看起来有她这么活力四射。
听说她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率领一众娘子军镇守边关了,而因为战功被先帝封为镇南郡主。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古板刻薄的模样,如今看来,她完全不失少女的浪漫。
这样的镇南郡主,确实只会为武陵侯府增色不少,我苦笑了起来,与她相比,我的确一无是处。
“你是安平侯?”她迟疑了片刻,问道。
“正是在下。”我敛眉低头,行了一礼,低头的瞬间,我的眸光一片黯然,她还十分的聪明。“郡主好,郡主是如何猜到在下的身份的?”
“真的是你啊!早就听说过你了。”诸葛霏雨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她走了过来,“我只是乱猜猜的。都说大都之中锦绣无双,凤玉无瑕。侯爷如此的容貌,又一大早牵着马站在这里,不是安平侯又是谁呢?”
第一次,我对自己这个名号十分的唾弃。
“对了,你之前见过我吗?”诸葛霏雨凤眸微转,“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我的身份?”
我微微的一笑,“在下见过郡主的胞兄。郡主的容貌与诸葛公子有八分相像,世上还有谁会比郡主更像令兄?”
“哈,你见过我哥哥?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郡主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和诸葛明辉像极了。只是诸葛明辉笑的时候,眼眸之中总是似乎蒙了一层凤雾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而诸葛霏雨的笑却是直达眼底的,带着几分爽快和利落。
比起诸葛霏雨来,诸葛明辉才不会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一大早郡主这是要去哪里?”我问道。
昨夜一夜我都没睡,今日走的又早,到现在天才刚蒙蒙亮,她身后没有随从跟随着,又是一身利落的打扮,刚才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用脚趾头想她都是从侯府之中偷溜出来的。
“嘘。”她闻言顿时拿自己的食指压在自己的唇上,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和我哥哥说见过我啊。”
“啊?”我假装诧异的张开嘴,早就料到她是偷跑的了。我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虚伪。
“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管着我不让我出去找人。”诸葛霏雨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求的动作,“所以拜托拜托,若是我哥哥问起的话,还请侯爷千万别说见过我才好。”
“那不是撒谎吗?”我为难的看着她,心里却暗暗的好笑,就算是诸葛明辉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去的是哪里,自然无从告知,说起来这个诸葛郡主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么精明嘛。十五岁就带兵驻守边关,她应该是个聪慧内敛的女子,如今看下来好像其中有什么蹊跷。
诸葛霏雨活泼是不错,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五岁就能带兵的人。难道传闻有误?不会啊,她有先帝的敕封,这总不是骗人的吧。
只是我应该是十分讨厌她的才对,可是打从我偶遇她到现在,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是我知道我怎么也恨不起她来了。从她的眼神之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至真之人,与她哥哥完全就是南辕北辙。她就好像一潭清泉,一眼就能看到底,而她那哥哥就活像是一头老狐狸了,总是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和你说了。我先走了啊。”说完她朝我挥了挥手,一溜烟的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若是关于她的传闻还有一项是真的话,那就是她的武功真的不错。那身形快的,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眼花一样。我呆呆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哑然失笑。
我刚要迈步前行,武陵侯府的后门又是一响,我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这次闪身而出的人却是我所熟悉的。
他与诸葛霏雨一样显然没注意到外面还站了一个人,同样受了点惊吓,只是他比诸葛霏雨镇定的要快。
“早!”我干笑了一声,“你找诸葛霏雨吗?她朝那边去了。”我一指诸葛霏雨消失的方向,不是我不地道,只是诸葛霏雨只求我不要和她哥哥说见过她,却没拜托我不要和燕千寒说。
我看燕千寒那紧锁不放的眉头,想来是因为不见了未来老婆吧。
我心底一酸,垂下了头去,准备龟缩回自己的府邸去。
“我在找你!”我的手臂一紧,人被燕千寒给拉住,他看起来气色和脸色都不好,一副一大清早就撞鬼的模样,满面的寒霜,目光亦是冷的能冻死人。“你昨天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说一声就跑丢了,让所有的人都是一顿好找?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任性?”
还没等我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身上,手捏的更紧,“你的衣衫呢?你昨夜在哪里过夜的?”
“所以燕世子这是在审问我?”我心中有气,想要挣脱开燕千寒的禁锢,“燕世子好像不是我什么人吧,本侯去哪里与燕世子有关吗?燕世子有闲功夫来管本侯,不如去管管你未来的夫人!”
我的话让燕千寒的眼眸之中顿时腾起了两团怒火,他死死的盯着我,直将我心里盯的微微的发毛。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对我总是不冷不淡,能避则避,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就算我惹的他生气,他也是别开目光不再看我,这次不一样。
“侯府昨夜找你已经找翻了天了!”他恨声说道,“你多大了?一夜不归难道不会找人带个话回来吗?”
“等等!”我吼道,“是武陵侯府找我还是安平侯府找我?”
他抿起了唇,憋了片刻,“自然是你安平侯府。”
“那真是好笑了,我安平侯府的人寻我那是天经地义的,燕世子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我瞪向了他。
就在我瞪着燕千寒的时候,门又是一响。
“哎呦?这大清早的。侯府的后门还真是热闹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武陵侯府的黑门后飘来,随后诸葛明辉和一条没骨头的鱼一样拧了出来。
今天他穿了一件嫩黄色的长袍,衣摆和袖口依旧很诸葛明辉风格的绣着艳红的大朵牡丹图案,整个人就好像一个移动的花开富贵屏风一般,只是这么艳丽的衣衫若是穿在别的男人身上会吓死人,穿在他身上却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他懒散的靠在了门边,用他的凤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燕千寒,“这大清早的你们就在后门口大眼瞪小眼的做什么?”他噗哧一笑,随后迈着四方步慢悠悠的晃了出来,“对了,美人侯爷,你也太不地道了。昨天在惠济寺怎么就把人家给丢在一边,自己逍遥快活去了?害的人家一顿好找,你究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冷哼了一声,瞪着燕千寒,却是回了诸葛明辉的话,“如你所言,自然是风流快活去了!”
我当然不能将自己躲避在佛像肚子里的事情告诉诸葛明辉和燕千寒。
说完我低头看了看燕千寒拉住我胳膊的手,“燕世子,你该放手了吧!”
“就是就是。”诸葛明辉冷不丁的插过来,一把将燕千寒的手挡开,“人家美人侯爷都一夜不归了,看看人家的那脸,又青又白的,昨夜是不是过的很销魂啊?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哎呀,年纪轻轻的,那些风月场所是该去,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只是美人侯爷也要节制一些才是。”
如果顶着风雨赶路也算是销魂的话,那我昨夜简直是销魂透顶了!
被诸葛明辉这么一闹,燕千寒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你昨夜究竟去了哪里?”他沉声问道。
看他的样子竟是又几分信了诸葛明辉和我的胡说八道!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几分。
“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一梗自己的脖子,“去风流快活去了!所以我衣衫都换了!你爱信不信!”
反正我说真话也没人信。我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好像昨日憋着的所有委屈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大概是因为一夜没睡,心情不好的缘故吧。
诸葛明辉呵呵的笑个活像一只狐狸,“累了一夜,美人侯爷还不赶紧回府去休息?”说完,他将马的缰绳从我的手里接了过去,“走走走。我陪美人侯爷回府。顺便也参观一下传说之中大名鼎鼎的安平侯府!”
我低下头,走在了前面。燕千寒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沉沉的看着我,直到我敲开了我家的后门,他才甩袖离去,竟是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痛,肩膀上却被诸葛明辉大力的拍了一下,“还看,他都回去了!”
我转过头来看这诸葛明辉那笑意不明的眼眸,“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看戏吗?燕世子已经回府了,戏已经落幕了!”
“呵呵。美人侯爷真的生气了?”诸葛明辉哈哈的一笑,“这戏是时时刻刻都有的看的。只要在下跟在美人侯爷身后,就不愁没戏看!”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