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驰马南下,公孙复等人不过四日就到瓜洲渡口。
“祖衍大师,清妙小师父,过了瓜洲古渡再走四五百里就可到南山,也就二三日的脚程,这一路奔波也该寻个店打个尖了。歇歇马力,喂点草料也好继续南下。”公孙复转身对二人说道。
清妙看了看公孙复,回头等着祖衍的示下。
“一切就听公孙施主的安排吧。”祖衍说罢一同随公孙复循着客店的方向催马走去。
“老客来了,店里请!后店的牵马喂草料咯……”店小二见公孙复等人走来,立刻迎出店门,牵过缰绳交给后店的伙计,呵笑着将三人让进店内。
公孙复抬头看着门脸招牌,“贤云楼”三字溜光锃亮,回头对祖衍说道:“大师,我们就在此打尖歇脚吧。”说罢,三人进店寻了间雅座。
“小二,为这两位师父上两碗素面,再上三四样素菜……”
“好嘞……素面两碗~素菜四碟~”
“再切一碟牛肉,上两盘好菜,另外你们店可有什么好酒,上一坛。”
“牛肉一碟~好菜两盘~好酒一坛~”唱完菜名,店小二接着问道:“客官是要什么好酒?小店有十年陈的女儿红,上等的花雕,还有陈年的竹叶青、长安醪、刘伶醉、琥珀酒……哦,老烧缸也有!”
公孙复听着小二一口气不断地高唱酒名,甚是滑稽,继而笑道:“那就各来一坛尝尝味道!”
“老烧缸也要?”
“都要!”
小二听完,眼睛笑成了一道缝,乐呵地回道:“客官真是英雄爽快!好酒各上一坛咯~”
小二刚上完酒转身下楼,一群怪模样打扮的人就鱼贯上了楼。祖衍余光一瞥,这群人一行八人,七男一女,个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中系着一条彩带,上头印着飞爪鱼纹,那女人发髻中的发簪看上去隐隐地分明像两柄小弯刀。
“公孙施主,只怕来者不善。”祖衍对公孙复小声说道。
自打这群人上楼,公孙复早就有所戒备,听到祖衍的提醒,轻笑一声,复又开怀斟酒痛饮,似乎丝毫没有在意。
“小二,切二斤牛肉,上个七八样拿手好菜,再来四五坛好酒,快快上来!”这群人坐定后,为首的一彪形大汉朝店小二喊道,随即掏出一块银饼放在桌上。
小二闻声过来,赔笑道:“客官稍后,好酒好菜马上就来!”说罢顺手拿过桌上的银饼,细看了看,银饼圆面发青,底部带着细窝,边上略泛白霜,十足的九七成色,掂了掂,足有四五两重,乐乐呵呵地笑眯着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诸菜齐备,这帮人开始举杯相饮。那为首的彪形大汉显然也注意到了公孙复诸人,便说道:“这位英雄独自饮酒可不寂寞!来,我敬英雄一杯!”说罢,那大汉捧起酒坛倒了一碗酒,左手一拍桌子,酒碗跃起一尺多高,右手一弹,这碗酒便朝着公孙复飞激过来。
“有酒相赠岂有不饮之礼!在下谢过了!”眼见酒碗激到跟前,公孙复说罢用筷子一点,酒碗登时转向,向上飞起四五尺高后,酒碗倾覆,酒从上倒了下来,公孙复仰首张口,一碗酒直直地饮入喉中,一滴不洒。
“好酒!”公孙复赞了一声,捧过一酒坛飞向那大汉,道:“壮士爽快,相饮一坛如何?”
酒坛向着那大汉飞来,那大汉抄起身侧的一把弯刀,将酒坛直直地顶在半空,满满的一坛酒倾泻而下,那大汉咕咚咕咚竟然一口气不停地喝了下去。
一坛酒至少得有二十余斤,这人酒量不凡,公孙复心中默默感叹。
那大汉见公孙复接碗饮酒的身手,知道此人不俗,因而也不敢小视。
“壮士饮酒岂能没有佐食!这碟豆子暂为壮士佐酒!”说罢,那大汉端起一碟豆子向着公孙复飞去。碟子飞转着嗡嗡作响,像一柄圆形弯刀一般亮着锋利的钢口。
公孙复觉出这大汉分明用了五六成的内力汇积在碟子之上,接招不稳登时就有大麻烦,因而双目圆睁,眼见碟子飞转到跟前,即刻斜目侧身,左右两手衣袖拂动,带起一股强劲的旋风,碟子在旋风之中随即转动变向。公孙复运起内力一激,这碟子便向那大汉回击过去。
那大汉眼见公孙复接得一招,而这碟子飞转着又在转瞬之间回击到了跟前。“啪!”,那大汉抄起弯刀一刀便将这碟子劈了个粉碎,然而碟内的豆子却就势向前击打在那大汉身后的柱子上,“咔咔咔”几声清脆的爆响,一碟二十余粒豆子竟深深嵌入柱中三四寸深。
大汉身旁同座的女子人见大汉出手失意,从袖中掏出了一支暗器,趁公孙复转身落座之机,一按机括,一支黄豆大小的毒镖便向着公孙复激射过来。
眼见毒镖近身,公孙复才发觉危险临近。由于出手过于阴毒,加之毒镖精巧锋利而又悄声急速,等到发觉的时候公孙复已经来不及躲避应对了。此时冷汗浸出,公孙复自觉命已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老叟突然移步上楼,身形精短,背部弯驼,须发皆白,似乎行走都缓慢不便。那老叟边挪步边念念有词:“又有人在楼上请酒,小老儿也来讨杯酒吃可好……”
驼背老叟尚未说完,那女人射出的毒镖已到公孙复身侧不过四五寸的地方。这时,老叟在旁边寻了一座儿坐下,就在下坐的当口,一阵微风拂起,在公孙复近身不过两三寸的地方,方才还激射如同硬弩快箭般的毒镖竟然像花瓣一般轻轻地落在地下。
“呀!”那射镖女人顿时大惊失色,公孙复也不禁也心头一紧,诸人均惊愕这驼背老叟竟然有如此手段。
“听说楼上有人请酒,小老儿也来凑凑热闹,怎样?几位壮士赏小老儿一杯酒吃如何?”驼背老叟坐定后,嬉笑着向那大汉和公孙复诸人说道。
“既然前辈爱酒,我请前辈一坛如何?”那大汉看到驼背老叟的手段心中又惊又怕,想到他突然上楼拂落暗镖的情形更是怒火上激,因而不等公孙复张口发言便拎起满满一坛酒向着驼背老叟飞甩过去。
眼见酒坛飞来,公孙复心中骤然警觉,这大汉当是用了十分的内力运功发力,一大坛酒分明四五十斤的重量,竟然被飞甩得像精巧的酒樽碗碟一般,当下为这驼背老叟足足捏了一把汗。
那老叟似乎并未在意,头仰目斜,一副悠游姿态。顷刻之间,酒坛已然飞到了老叟跟前。此时,公孙复已经焦躁得坐不住了,驼背老叟拂落暗镖救了自己,岂肯让他被这大汉的酒坛所伤。
“前辈当心!”公孙复大喝一声便抽出长剑径直刺向酒坛。
然而,公孙复的长剑还未递出两步,看似老态迟缓的驼背老叟竟然迅速运功回了一个翻手掌。公孙复还未看清掌法如何出击,酒坛已经回转方向朝着那大汉激来,上下左右飞旋腾跃,呼啸着击向那大汉的面门。
大汉见势,迅即提起弯刀,嚯的一声劈向飞来的酒坛。谁知这酒坛飞转,刚碰到刀锋便绕转开来,那大汉劈了个空,酒坛顿时当头击碎在他的面门之上。哗啦一声,满满一坛酒倾泻而下,那大汉登时淋成了落汤鸡一般。
“不好!不好!这酒味道太差,还是请壮士自己受用了吧……”清妙一看那驼背老叟摇头晃脑地朝那大汉戏谑嘲弄,又看了看淋了一身透彻的大汉,竟没顾得上出家人的庄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大汉被驼背老叟如此戏弄,登时怒火中烧,可是又震慑于老叟的手段,愣是压抑着怒火不敢发作,顷刻之间咕咚咕咚郁闷地痛饮下两坛子酒。
公孙复见状起身离坐,走向驼背老叟,拱手说道:“多谢前辈!若不嫌弃,这边同桌相饮如何?”
然而那驼背老叟竟不曾正视公孙复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径直下楼离去,只留公孙复站在当下羞赧愧怍而又茫然无措。
“公孙施主!”听到祖衍的催促,公孙复一怔,才回过神来,方坐下继续饮食。
自从方才受挫,那大汉已经大减锐气,才不过几箸饮食后,这帮人便打点行囊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店小二边跑边嚷着:“小叫花子,谁让你进店来的,快出去!快出去!”众人朝楼下一看原来是店小二在打发一破衣烂衫的小子,上下打量一番,不过一小叫花罢了。
“小爷我就乐意进店来走走,难不成你这小破店小爷我还进不成了!”边说那小叫花边绕过店小二的身侧,呲溜一下泥鳅一般就滑进店中。
那小二岂肯让他如此得意,抄起一根除灰的掸子就向那小叫花追打过来。小叫花见状,擤了擤鼻涕,做了一把鬼脸,连忙往众人堆里钻。左腾右绕,时而钻到桌子底下,时而绕到墙沿柜脚,弄得店小二满头大汗而又无可奈何。店里的众伙计一看有一小叫花进店捣乱,都一齐拥过来追赶。
小叫花看到人越来越多,立刻调转方向,噔噔噔三五步就上了楼。一看楼上雅座只有两拨人,不易躲藏,眼睛骨碌一转就看到了身旁的柱子,小叫花得意地笑了笑,噌的一下,就爬上了房梁。
公孙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原以为不过是街头要饭的小子胡捣乱,也就不在意地笑看一下,突然看到小叫花上房梁的身手,分明是名门轻功的招式,因而留了心观察。这一切祖衍也看在眼中,更是诧异小叫花的身手竟然和少林本门轻功极为相似,就是某些招式有些生涩怪异而已,因而也是满肚子狐疑。
伙计们追到了楼上一看,小叫花已经爬上了高高的房梁,几人笨手笨脚折腾了半天愣是爬不上去,气得店小二跺着脚直骂喊道:“贼骨头的小叫花!有本事就下来!大爷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就不下去!小爷我还得在上面睡个十天八天的。你们要有孝心,端盆水来给小爷我洗洗脸,再来几碟好菜来让小爷我受用受用!”看着店小二挥着掸子,张牙舞爪地骂喊,那小叫花做着鬼脸,朝店小二诸人戏谑着。
店小二被那小叫花如此嘲弄,气急败坏,顺手一扔,就把手中的掸子朝小叫花飞打过去。毕竟店小二没有什么硬功招法,这掸子才不过飞起七八尺高就直直地落了下来,刚好砸在他自己的头上。
“哈哈哈……真笨……”小叫花越发笑个不停。
店小二这下更是又羞又怒,回头寻找着趁手的物件,转了两眼,抄起几只酒碗就向上砸去。
只见那小叫花前挪后退了三两下,轻易地躲过了酒碗的砸击不说反而还接过两三只酒碗就朝店小二回砸过来。店小二一侧身,也躲过了呼啸而过的几只酒碗。
“哼!这三脚猫的两下子还想砸到大爷我……”店小二躲过几只酒碗后向小叫花轻蔑地说道。谁知店小二侧身回转,将张口欲言之际,那小叫花顺手抓起一把墙灰扔下,只见诸伙计顿时蒙成灰头土脸,那店小二更是张着口扬了满满的一嘴灰。
“抄家伙!”店小二一声大吼,众伙计立即抄起了板凳、笤帚,挥舞叫嚷着要把小叫花勾打下来。
公孙复一看这情境,觉得再僵持下去也没甚意思,况且小叫花的身手出处令人生疑,心中盘算着探个究竟,于是出言劝阻:“众人都且罢手吧!”
店小二诸人听到公孙复的喝止,停下叫嚷回了头。
“这不过一饿肚皮的穷小子而已,饿极了才进来撞撞木钟,大家暂且住手,互相退让一步如何?给他上几碟饭食,账都算在我身上罢了。”公孙复看店小二诸人听完后虽没有再上手的意思,但也双目怒睁,恶气不平,继而从怀中掏出一把散银锞子说道:“这点钱分给众位伙计打些酒吃吧!”
店小二一看公孙复掏出的锞子,方才还怒目相对跟斗鸡一般的诸人立马换了一副脸色,接过锞子,随即赔笑着退了下去。